教导主任和范雁两人一愣，这领导发言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可又不能不回应。陈主任只得回道：“卢校长，主要还是生源不足的问题啊……”

嘉关县以前就是贫困县，虽说现在脱贫了，其实财政收入依然很紧张。全县没有什么支柱产业，主要靠打着古城关的虚名头搞点旅游，加上传统的农业和农副产品加工业，勉强维持至今。根据最新一期的人口数据统计，户籍人口只剩下二十来万，实际常住人口也就十万左右，大半都外出打工了。城区的居住人口更是只有五万多人，还不如发达地区的半个镇。

县城的基础设施建筑大多很陈旧了，县立中学也不例外。当年依靠慈善捐助建立起来的大楼，虽然依旧牢固，但外立面斑驳脱落，每年的维修经费也总是不足。教学环境如此，人口基数又大幅下降，生源不足，师资流失。以至于今年的高三班竟然只剩下了两个班，加起来才区区四十来个学生。

范雁说道：“师资也是问题。因为没有优秀的老师，学生考不上重点大学，口碑越来越差，优质生源才会被民办中学和邻县中学都抢走了……”

卢校长叹道：“你们说的都对。这样下去，高中部最终会名存实亡，很可能不得不取消，或者被其他中学合并。这对一个县教育事业来说，可说是沉重的打击！好歹是个县，竟然连高中都没有了，说出去丢脸啊！县教育局绝对不能容忍发生这样的情况！”

“可是通过内部政策故意不让学生转校，也不现实啊！”陈主任摇着头，“人家不愿意在我们这里读书，强迫手段只会适得其反，引发更大的问题！”

范雁说道：“是啊，所以只有我们努力提高高考录取率，对外才好宣传，才好争取生源过来。”

卢校长敲了敲桌子：“今天我去教育局开会的时候，局长专门说了，今年准备了一笔奖金预算，对考上清北大学的学生，个人奖励三十万；考上双一流重点大学的，个人奖二十万；考上普通本科的，奖十万；新闻媒体要大力宣传！”

陈主任和范雁望了一眼。考虑到可怜兮兮的县情财力，居然还肯抠出这些钱来实在不容易，看样子教育局领导真是下了很大决心要保住高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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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雁问：“那考上专科不奖吗？”

现在国内大部分高校都已取消了专科段，只有极少数的大学和高职院校、民办院校还继续录取专科生。专科录取分数线很低，但对高考录取率的提高至少贡献了50%的价值。只不过，随着社会上用人单位对大专学历认可度普遍日益降低，许多考生宁可复读也不愿意被专科院校录取。

“范老师，我们学校近三年高考录取率才40%不到，还都是专科，连一个本科都没有，这种成绩怎么值得奖励呢？”

卢校长这番话何尝不是对高三教学的不满，作为教导处的副主任兼高三年级教学负责人，范雁不由脸一红，暗里嘀咕，好学生都被挖走了，好师资也留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世上就是有教不会的学生，难道还能全赖老师？

陈主任问道：“我看其他地区都是重奖考取重点大学、高考状元，怎么我们这里连考上普通本科也给奖金？”

卢校长道：“局长的意思，我们不搞重点奖，先搞普遍奖，把本科录取率先提升起来再说。总得先有数量，再求质量吧！这个政策要试行两年，看看效果再说。对了，你们每个老师的绩效奖金可以翻倍。”

陈主任和范雁闻言都不吭声了。

这时，卢校长又咳了一声：“我看了上官星的学业水平成绩单，大部分都是b，历史是a。说明他还算有潜力。”

领导的思维跳跃太快，俺们有点追不上。陈主任和范雁听得有点懵，刚刚还在讨论学校的生存发展问题，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上官星身上。现在高考录取还是看考试分数，学业水平仅作参考，b以上基本都不构成录取障碍。

“数学老师王谢顶同志和我是老朋友，刚不久过来跟我聊天说到了上官星。他对上官星同学赞不绝口，说了他不少好话。高考数学是一门很好拉分的科目，两位老师应该都知道。”

陈主任和范雁唯有喏喏，满心疑惑，不知领导到底想说什么。范雁更是大奇，上官星的数学成绩一直平平庸庸，怎么值得数学老师大加赞赏？再说这些事跟讨论处理打架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卢校长瞧得分明，心里得意，身为领导，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下属猜到套路呢？我又怎么会跟着你们的套路来玩呢？警察局副局长又怎么样，他是瞿县长一派的人。可我跟的教育局长是县委书记一派的人。两派之间谁也不用怕谁，不过这种上层关系就不必跟你们说了。况且这个副局长在上面也不见得有什么来头，不然他儿子怎么会待在这破学校读高中呢？有能耐的领导子女，哪个不安排去更好的学校读书？

“综合来看，上官星同学高考冲刺一个大专录取名额，应该可能性很大。如果运气好，一个普通本科也有可能。”卢校长慢条斯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开除一个可能提高我校高考录取率的学生，两位不觉得可惜吗？要知道，现在每增加一个录取名额，高中部生存的机会就多一分啊！”

陈主任闻言，顿觉压力山大。虽然他有心想要讨好郝仁父亲，但也架不住这顶压下来的大帽子，毕竟事实如此，高中部的存在也与自身利益紧密相关。

他沉吟一下：“那么听卢校长的意思，我们要从轻处理上官星？”

范雁倒是松了口气，从个人感情来说，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班级里出现被开除的学生。

卢校长微笑道：“轻伤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现在上官星把人打成轻微伤，也不是小事。更别提被打的人是郝副局长的儿子，我们也得给人家一个合适的交代，是不是？”

陈主任和范雁都听糊涂了。领导，您到底想咋处理呢？

“我提议成立一个学校调查组，由陈主任领衔，对此次天台打架事件进行认真仔细的调查，一周内出调查报告，之后一周内安排上校务会讨论处理。你看如何，陈主任？”

搞不清楚卢校长葫芦里卖什么药，陈主任只得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范雁却大为奇怪，这种事还要花两个星期处理？视频照片都摆在那里，把那几个学生分开一问不就清清楚楚了？

卢校长转头对范雁说道：“下周就要一模考试了吧？”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通常在高考前由省里出面组织三轮模拟考试。开学后的三月初是第一轮模拟考试，简称“一模”。四月初是第二轮模拟考试，简称“二模”。五月初是第三轮模拟考试，简称“三模”。模考平均难度和高考难度相差不大，只要状态稳定，成绩就基本可预期。

范雁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已经确定安排在下周四开始考试。”

“那差不多再过一周，我们就能知道成绩了。”卢校长微笑颔首。如今电子化阅卷的速度很快，即使全国高考阅卷，出成绩也就半个月时间。

“如果上官星的一模成绩能证明有冲刺高考本专录取的可能性，那么就给他一个警告。如果他的成绩一塌糊涂，那就留校察看或者劝退吧！开除确实有点过了！”

陈主任和范雁一怔，继而明白了卢校长的用意，让成绩来证明这个学生有没有价值，有多大价值。用心虽然自私，却也很现实可行。至少对一个成绩好的学生来说得到了保护，对成绩差的学生嘛……呵呵，不值得保护就早滚蛋早解脱吧！

“卢校长，我会认真仔细的调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丝事件细节。”陈主任一脸恍然，“我听从您的这个决定！”

卢校长连忙摇头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陈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