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给她疗伤……
这可是化神之上的大佬,他出手给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梳理破损的经脉,效果可想而知。她心思转得飞快,一时也不考虑对方此举的目的,干脆顺势席地而坐。
脚心互抵,手扣丹田(注2),收聚神光,闭合五感,让整个身体处于一种放空状态。
那股清凉之意待她准备好,便不由分说直入其体内奇经八脉。这一路可谓如同台风过境,侵略性十足,半点儿容不得她有退却之意!
然而即便是如此横冲直撞,她却能感受到这股力道的强大效果,所过之处,药力带来的麻痒感逐渐消失,渐渐被另一种神清气爽替代。
内窥时,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经脉慢慢地恢复如常,她的气海不断拓宽,丹田本能地去吸收这股精纯的灵力。对方似乎也大方,任由她的丹田将其吸收殆尽。
纵然让她气海直接饱和,这点灵力对他来说也不过沧海一粟,实在是微不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灵力突然一收,脱离了钟谙的身体。
她回过神来,发现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这会儿也顾不得怕不怕抖不抖了,俯身一拜,真心给面前的大佬磕头,“多谢剑主!”
“起来吧,”他不耐烦地说,“你剑呢?带了没?”
他顶着这样的脸,哪怕是嫌弃鄙视的神情,也半点儿不影响仙人气质。甚至会让人生出希望他多流露一些情绪的期待。
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谪仙一样的面容,有朝一日沾染上凡间气息,那该是怎么样的美景?
“额?”钟谙小心翼翼解释道,“弟子出门淬体并未带剑。”
“蹭——”
一把灵剑插在了她面前,剑主冷淡地说,“拔剑,出招。”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钟谙不太明白,难道是活太久了无聊发作,一时兴起,想折腾一番再捏死她这只蝼蚁?
不该啊,她自问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大佬捏死她不会有任何成就感的!
她不敢有所保留,使出全力发动《太玄阴阳剑法》,硬着头皮攻了上去。
谁知这位居然不动用修为,身法灵活的一个旋身,避开了她的剑。又随手从树上取了一树枝抽向她。
下手毫不留情,全然不顾她是个经脉初愈之人。
剑身被抽中的时候,那树枝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钟谙虎口发麻。她暗自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剑被击飞出去。
“出手太慢,走剑太偏。”
他拿着树枝漫不经心地抽着,应对钟谙的剑招。口中不满地教训着,“太贪,太自信,你觉得你能刺到本座的肩?”
“膝盖太弯,你喜欢跪着?”
钟谙气喘吁吁,收了剑趁机休息,顺便顺老虎的毛,赔笑道,“剑主威严济济,我心生敬意,忍不住就想给您行大礼。”
“马屁精,”他眯着眼,不见喜怒,俯视她残忍地说,“给本座起来,继续。”
“……”
等等,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有喝口水休息的权利啊!!!
但是明显她活得不如驴,所以只能爬起来继续。这位喜怒无常,脸上又看不出情绪来,她想活命只能照做不误。
他手上不停,也一刻不忘挑她的错。
“肩膀太高了。”
“出腿太慢了。”
“重心不稳。”
“脚步虚浮。”
“此招徒有其表。”
侧身之时,枝条抽在了钟谙肩上,虽然不痛,却压得她立即往回缩。这位剑主霜色的眼睛露出不快,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剑招浮夸,根基薄弱,心中不果,全身破绽!”
钟谙给骂没脾气了,只能受着。
这要是她师父,还能油嘴滑舌打打太极,在这种杀人如麻眼都不眨地疯批面前,她不敢乱说话。
“小孩,你很不服是不是?”他突然停下动作,语气危险。
“弟子不敢,”她微微垂着眼。
不敢,而不是没有。大佬以自己的标准要求筑基期的弟子,本来就过于刁难她了,她自觉也没他说的那么差。
“哼,你剑招散漫,疏于修炼。”钟谙已经躺平,就像一条不怕开水烫的咸鱼,然而这位大佬还是不肯放过她,揭她内心深处的伤疤。
“若你哪怕得臻羽半分所学,你那师弟也不会为救你而死。这叫什么?己身不足,他人以命相补。”
他的眼睛像初冬薄薄的雪,眼底的讽刺,却比雪更冰,比雪更重,压得钟谙喘不过气。
好像又看到了深藏心中的梦……梦里有她不愿提及,又经常拿出来反复回忆的人。
今日的思过峰依旧很冷很冷,十年如一日。而这十年里,陪伴她的师弟已经走了六个月了。
这个人没有一个字说错,是,是她前十年不够努力,所以身边关心她的人以命相抵,为她买单,替她承担了因果。
懒惰,七宗罪之一,既为罪,必要自食恶果。
宿命是什么?宿命是她十年的快活自在,换来此后半生,行尸走肉,永坠阿鼻。
可宿命的味道实在太苦了……
若没吃过糖也就罢了,她是品尝过甜的人,怎么能甘心咽下去啊。
她不受控制地再次想起那个少年。
那些尘封在灵府深处,被冰雪覆盖的花海。十年里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化作每一朵娇艳的花。如今却只能深埋雪下,仿佛如此,才妥善保存。
那一年,她身受钟夫人七日笑蛊虫之毒,跟着钟熙进了云池仙门。
钟熙作为亲传,在定渊真君面前颇有话语权,于是她一句话,“妹妹”钟谙就被丢在内门自生自灭。
为什么是内门?这就是钟熙的高明之处。与其待季双宿出关,发现恩人被她丢在外门搓磨,不如钟熙主动把她安排内门,还能得个好名声。
所谓杀人诛心,她要折磨钟谙有的是办法,何须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