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忽然的严肃让李三娘心里一惊,忙跪下,“大姑娘恕罪,奴婢大字不认一个,不该乱嚼舌根。”
“不,不关你的事。”
她忙将李三娘拉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
“可不是吗?”
钱嬷嬷拍着胸口,“老奴虽也大字不认一个,可大儒说的话哪里会有错?他才几岁?就能比前朝大儒还厉害了?”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
左玉端起茶盏,手有些不受控地颤着。
“民可使由之”的断句素来有争论,而毕舒的断句法其实是新种花家建立以后才有的事。所以,这个毕舒为何会这样断句?如果他真是一个古代土著怎能生出这样的思想来?
天尊地卑,古有定论。
这些受三纲五常洗礼的古人怎可能生出这样先进的思想?倒不是她看不起古人。
实在是一套教科书用几千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的执行了上千年,这脑子早就被洗得不能再洗了。若无外力打破,这种思维是很难扭转的。
所以毕舒到底是什么人?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肯定。如果那个人真是跟自己一样,那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从小接受的现代教育给狗吃了吗?
是的,为了活下去,或许大家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但是融入并不代表彻底丢弃自我。
妻妾同敦伦,视女性如玩物的毕舒若真跟自己是老乡,那他岂不是在开文明倒车?岂不是更该死了?!
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忽然的,她真有点想去看看毕舒是怎么挨打的了。最后残存的理智拉住她,愣了会儿神后,道:“前朝大儒许吾琰虽已死六十多年,可其人广招门徒,多少向学之人受其恩惠。他这般诋毁许吾琰,其在世的徒子徒孙还不得把他撕了?难怪革除功名都未挨打,现在却要挨打了。首辅大人真是不容易,这是在救他啊。”
说罢便是抿了口茶,轻轻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左柔不是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便问道:“阿姐,说错话会要命吗?”
“君子理当谨言慎行。”
左柔道:“平日应多听,多思,少说。”
左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不去告诉二姐了,她嘴|巴大,会传出去的。”
左玉被这童言童语逗乐了,摸了摸左柔的头,道:“嗯,我们三娘真是好样的。不说,也不看人笑话,不然可不像君子了哦。”
“嗯!”
左柔用力点头,“小娘跟我说,要跟大姐学。大姐,你那天真是太威风啦……”
多了个小不点在这玩耍,便也不能午睡了。左玉想了想,便让人去将弟弟接了过来。
两个小孩看她种花,觉得有趣,便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左玉一边解释一边鼓励他们亲自动手尝试。而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的左林一下子又骄傲了。
国公的女儿亲自种花,还鼓励弟弟妹妹一起做,一边做还一边讲道理,传学问,这就是寓教于乐啊!
他打了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发出声音,在院子外看了一会儿,便又悄悄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他想了想,便喊来大管家道:“你去许家跑一趟。就说我想给玉儿与挚儿请个西席,希望明知先生能拨冗一见。”
管家左贵一惊,道:“老爷,明知先生虽不出仕,可到底是许吾琰的嫡系后裔,他,他能来教咱们少爷和大千金吗?”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
左林道:“玉儿与挚儿命苦,小小年岁就没了娘。而玉儿又颇有造化,若是能得许明知这样的人为师,来日的路也好走些。”
左贵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暗暗为左玉可惜。
年幼就失母失父的人在世人眼里就是不祥的。老爷为了让少爷和大千金的心性能坚韧一些,便故意借张氏的手磨砺他们。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将来的路能好走些。
可谁曾想张氏私底下竟这般不堪,将事做得这么绝。连姑娘和少爷的月例银子和伙食都敢克扣,这也太狠了。
他收起心思,拱手行礼道:“是,老爷,老奴这便走一趟,一定会亲手将老爷的名帖交给许先生的。”
左玉不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准备给自己请当世大儒为师了。她只知道陪着小孩玩耍好累。等到了下午问安的点,只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她忍着疲惫,准时去给母亲上了香,又去给左林请安。左林似乎心情不错,还留她一起吃了饭。
吃完回来,也六点了。她在小院里散了散步,便洗漱睡觉。
第二日,睡得正香的左林又被孟姨娘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
“没,是大姑娘来请安了。”
左林坐了起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很想再躺回去。但是这念头一起,心里便生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自我厌恶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