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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以百年身(5)

洛子川这几个月,渐渐知晓慕玘的行为,如今在深宫,不好开口,也只得如此嘱咐。

他如今无法在她身边守着,她一人,实在是辛苦的。“而且,那人不一定会愿意你这么做。”

以一人之力撼动朝堂,实在是力量太小了。

何况慕家已经身退。

“如果太危险了,不如慢慢来。”洛子川明白,如今的帝王也不是等闲的君主。他毕竟一出生就被选为太子,毕竟曾在东宫经营那许多年。

毕竟,那场让他生死未卜的战争,是他一力促成的。

“他心思不定,你要保护好自己。”

见子川感慨良多,慕玘有心安慰:“你放心,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后。”

家世式微,对于后宫来说便是举步维艰。

所幸还有那道圣旨,所幸如今的君主没有违背先皇的旨意,所幸如今的帝王与慕家兄妹往来甚密吗?

慕玘冷笑,“子川,我知晓自己身在皇室。”

子川下完最后一枚棋子,胜负已分,她赢了。

“不论如何,你要好好的。”

慕玘抬首望他,纵然是这样面对面坐着,再不如从前了,她轻轻点头:“你也是。”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自此别过,只求得彼此安稳。

御花园秋意正浓,随处遍是合欢,还有早开的丹桂清香,两人一时无言,只新开一局,专心对弈。

夜晚,君王来到皇后寝殿。

寒夜轻风,吹散了本该一条路的人,在独行的时候分了心。

慕玘不眠,已成为寻常事了。

皇家最是会演戏的,他们的表面通常和内心不符,是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内心,也不可能在相处之时完全放下芥蒂,他们本来就是在芥蒂和防备中长大的人,对于所有的一切,当然都会有防备。

就像黑夜里的路,若是眼睛不好的人看着,没有点灯的前方是最要小心翼翼的。前方对于他们来说是万丈的深渊,他们不会知道前面是一帆风顺又或是层层障碍,要低着头,极其小心迈着步伐,但又必须走下去,因为前方才是他们要到的地方,不容得懒怠一毫。

就算是真心,也要通过千万层的阻隔,才可以让人看得清一二。魏安辰是在深宫里看尽万千冷暖的尊贵太子,如今又是一天天成熟稳重的天子,他的一切都只能为了他掌管的江山社稷,不能够因为任何他物分了心神。

有作为的君主是最明白这点的,恰巧,他就是这样的人。前朝和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贵为一国之母,却也是他一个点头才拥有的一切,她的家族不能违逆圣意,她也不能。

也许,她也是天生伪装的人,演戏到最后,最多只能落得一个情深似海生死同穴的假象。

魏安辰下午听得小夏子说,她和洛子川下了一下午棋,众人都说皇后虚心请教,二人专心对弈,时有为棋局的些许争论,时有默契一笑,竟是不相上下的。

“去皇后那里吧。”

是夜,用完晚膳不过半个时辰,婉儿端来一碗药来给慕玘用,慕玘身子不好,亲自开口说要调养,阖宫上下自然欢喜,太医署也不敢不尽心。

慕玘皱眉。“这药的味道不好闻,早知道就不要了。”

婉儿闻言轻笑着放下药膳在桌子上,微笑着:“娘娘,良药苦口,知道娘娘怕苦,这还是特意吩咐了太医署多加一些甜酸的东西进去。”

慕玘皱着眉,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是不喜欢太苦涩了。”

婉儿看着娘娘虽满口埋怨良药的苦口,但还是伸出手去喝了下去,只是喝得太快,一下子呛了出来反倒吐出来了不少。

婉儿正想拍拍娘娘的肩膀,忽的一双大手拖住娘娘肩膀,小心将她扶起,轻拍她的后背,待娘娘顺过气来,婉儿才缓过神跪下身去。“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慕玘转身盈盈行礼:“皇上怎的喜欢悄无声息的过来。”

“倒是朕唬着你了。”他言语里透露些许关怀,自慕玘亲自到听雨阁,他便又有五六日没到未央宫了。

魏安辰知道慕玘一直都不喜欢和自己相见,她这几日身子疲乏,自己前朝又恰好有事,便忍耐着没过来。

慕玘点头:“臣妾吃药不小心,叫皇上见笑了。”

好在言欢从门外走进来,以往给皇后的药引都是一式两份的,前一碗不小心被打翻了,就会有第二碗来补偿。

“娘娘不急,这里还有呢。”

慕玘闻言不自觉皱起眉头:“这药苦得紧。”

魏安辰拿起她的药碗,“快些喝了,免得一直苦着。”

说着就要端到她唇边,手指微微触碰慕玘的下巴,她有些不适,也就顺势将自己的手搭在药碗上,也碰到了皇帝冰凉的手。

慕玘一把喝过,一滴不剩,婉儿和言欢眼里欢喜,。

“婉儿,言欢,你们先下去吧。”

慕玘轻轻道,她知道,今天躲不过。

魏安辰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这样温暖的手,温热直达他满心的疲惫,似一股暖流冲到他心里,洗净了所有的不悦与累乏,也只有在慕玘这里,他才如此安心。

慕玘虽不习惯,但还是默默接受。

魏安辰感受到慕玘的变化,有些诧异她突然的顺从,心里却还是欣喜的。

魏安辰嘴角含笑,扶着她的手缓缓坐在踏上,“你今日精神还不错。”

慕玘低下头去:“谢皇上关怀。”

“听你的侍女说今日妃嫔们请安以后你就睡了很久。”

慕玘看一眼魏安辰,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只心下不愿,悄悄转移话题:“臣妾还想读一些书。”

“你只喜欢看史书吗?”魏安辰看到慕玘的书桌上摆放了《史记》《左传》等史书,有的时候还会翻阅一些《诗经》《楚辞》《历代诗词考究》,与她的气质相符。

慕玘天生就与人不同,所以才会更加偏爱诗书一些。

他竟不知,她史书国策也很厉害。

魏安辰想至此:“喜爱诗书并无不好,但皇后身体孱弱,还是不要过多思虑。”

“听闻皇后对弈技艺精巧,如今得与国手相较,却也不分上下啊。”魏安辰走近床榻,微微笑道。

他只是很不喜欢她在别人面前如此。

欢笑,争论。

他都能想到她的巧言善辩,在别人面前言笑晏晏。

慕玘不知道他会过来,只着了白色薄衣,披着说不过言欢给自己披上的披风,静静坐在塌上拿着《左传》默默翻看。

她方才沐浴,发丝还没有全然干透,倒是发出十分清雅的味道来。

一时夹杂着殿中时常有的花果药香,安稳心神是再好不过。

魏安辰走进去,佳人安坐,身形纤纤,姿态清幽,神情亦是难得的安闲。

他走进,“皇后好兴致。”自己宽衣坐上塌。

慕玘将书合拢,略作小揖:“夜深露重,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以为朕今晚应该在哪里吗?”

魏安辰不悦,他靠近的话,就那么不情愿吗?

慕玘放下手中的《左传》。

她素来喜爱看史书,里面讲的大多都是治国君臣之道。

朝代历史,瞬息万变,没有人能够完全把握事态时局。

魏安辰有些痛苦。

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也许能够很好的明白任何别人的苦衷和无奈,唯独不明白他的,就像她不能够接受自己所处的宿命。

他冷笑开口,突然话语邪魅,竟有一种古怪的温柔:“人说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人,朕是这样,难道皇后就不是?”

这样习惯孤注一掷,坚持自己认为的坚持。

慕玘没再说话,这种时候,她尽力保持冷静。

魏安辰看着她:“今日和他们聊天,竟也是从前呢?”

“皇上所说,什么从前?”

魏安辰坐到她身侧,缓缓道来:“那年出宫,正巧看到你。”

他闭口不谈,似是暗自回忆往昔。

慕玘看着他:“皇上。您真的不该每晚都醉酒的。”

回宫半个月,他每次过来,身上都带着玫瑰醉的甜香。

虽然每次,他都沐浴换衣才过来。

魏安辰笑着侧眸:“你都知道吗?

“嗯。醉酒伤身。”慕玘看着魏安辰酒量不大,但却有贪杯之意。

“我记得,你曾经爱喝玫瑰醉的。”魏安辰轻轻呢喃。

慕玘微微一笑,“臣妾身子不好,无法饮酒。皇上有心还记得。”

一时无言,魏安辰翻身躺下,“睡吧。”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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