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儿子被强行抓去服兵役,据说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他一夜白发。
村子曾经有名的狗大户,大摆宴席的李一跳河身亡,
他的儿子李二,这个曾经见过大世面,去求取过仙缘的好小伙,便一个人又独自背井离乡,
前往了青阳镇求生,
前段时间来信,据说已经在某个酒楼成为小厮,以此谋生。
一场灾荒,终究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亦拆散了无数的家庭,
林林总总,命运的齿轮总在无声的转动,
如今的父老乡亲,虽然靠狩猎强撑着,但脸上的欢颜终究不在。
“余……余先生……”
狗娃率先前来,笨手笨脚的向余长生行了一礼,神情有些拘谨,
他将家里所剩不多的蔬菜水果,以及打到的猎物,带过来恭敬的交给余长生。
“这次灾荒,多亏了您……才得以带领大伙走出来……”
“怎么长生都不叫了?以前不是都叫我余傻子的吗?”
余长生笑了笑,眉眼间带着三分调侃两分无奈。
“先生说笑了……以前狗娃该死……不知礼数,不懂规矩,还望先生……”
狗娃结结巴巴道,越发手足无措,饱经岁月风霜,但仍旧朴实而粗糙的脸上此时涨的通红,
拼命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句子,不伦不类的礼数。
“放那吧。”
余长生轻叹一口气,终究是没心思听下去了,闭上眼,转过身说道。
“是,先生。”
狗娃这才如蒙大赫,长舒一口气,将礼物放到余长生所指的地方,
那里早已经节礼成山。
时间总在无声无息的改变着什么,
随着自身身份地位的不断提高,当初的余傻子,也成了万人敬仰的余先生。
但伴随而来的,自然是无法逾越的隔阂和生分。
接下来,余长生和他的学生们,开始为每一位乡亲们书写着对联。
以前,每年村子里的对联,都是由顾闫武来书写,
但随着顾闫武离世,此事,自然交给了余长生和他的三味书屋。
余长生不紧不慢的写着对联,
终于待又完成了一副,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穿着碎花裙,小布鞋,摇晃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马尾辫。
“余长安……”
伴随着轻轻的呼唤,余长生抬头望去,有些恍惚,
那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女,面容清秀,却膀大腰圆,手中牵着两个孩子,确实是个好生养的。
“余长安,能给我写一副对联吗?”
妇女甜甜的一笑,忽的问道。
“写什么?”
余长生笑问道。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就写,眼前月是天上月,眼前人……”
妇女犹豫片刻,最终看着余长生一如往昔般年轻俊朗的面孔,
他的眼眸灿若星辰,但却一片平静,
再也不会如初见时那般,双眼眯起止不住的笑意,把口罩都顶开的笑意……
但她却仿佛如初见时那般失了神,脸蛋泛着轻红,微微撇过头去,“眼前人,是天上人……”
她最终改口道。
来之前,她将书中偷学来的句子,默念了无数遍,生怕忘记,
但谁让,心上人,是天上人。
“好。”
余长生轻声道,低头认真的写着对联,
王翠翠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大字,看着那认真书写着对联的侧颜,
她看的愣神,眼眸眨也不眨,
得多看看啊,以后,就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偷看的机会了。
三十多年了啊……
初恋时的情愫依旧无法释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历久弥香。
王翠翠接过对联抿着嘴不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嘴里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并没有觉得羞耻。
可是年轻的姑娘啊,当你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仅靠侧颜就惊艳了你整个余生的人,
并且就差一步,就和他要修成正果时,
那你会不会有悔意呢?又怎会,没有悔意?
王翠翠牵着一对儿女的手慢慢走远,
脚步轻盈,走的很快,也走的很慢,终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