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那条青龙，早已年迈。即便是吃了，也不见得能让赵鸣多活多少年。在白山道人的指点下，赵鸣得知了二十年后的巴郡会有新龙降生。青龙初初长成，效用最甚。赵鸣早就盘算好了，在白山道人的帮助下，他用了旁的法子续了二十年的命，二十年，足够那吃了龙筋的女娃长大成人，为赵鸣所用，寻回青龙。

这么些年，赵穗岁那女娃虽和祖宅这边不亲近，但吩咐下去的一些小打小闹都事无巨细的完成了。赵鸣本以为是个已经被拿捏住的孩子，每次的解药也不曾拉下地送了过去，没让她吃过丁点苦楚。这下可好，养出个反咬自己一口的蛇蝎出来，最紧要的关头，反了水。

赵鸣握住拐杖的手不自觉使劲儿，松软的皮肤垮在他的面皮上。他恨恨道，“小柳，你同我一道去。这些小娃儿，当真把我当成个可以随便糊弄的老头子了。”

“知道了哥。”赵柳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低声应是，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出发前，派人给白山道人送封信。”

赵鸣手中的拐杖暗红，却又发亮。皮肤松垮的手按在拐杖的龙头上，一下一下打着圈圈。他不急，他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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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拥林，水浪狂野。太阳已然西下，徒留起了毛的半边，颤巍巍悬在山边。

陈也抬眼四处张望，四周群山环绕，他正置身于山中。前方的山依旧拔高而起，烟雾缭绕，像是仙人居所。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由小变大，从山雾里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染满了血。

山中有烟起，仙自雾中来。

陈也心跳如雷。赵穗岁这个姑娘啊，从不会真正等人去救她。她永远在自己救自己，像一株红柳，不管环境如何，都能找出一条路来，扎根向下，长出摇曳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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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穗岁再次睁眼时，头上悬着的是颗巨大的龙头。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只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疼痛让她神志变得清明。

她还活着。顶着个脑袋看她的也不是什么牛鬼马面，而是小青龙。

见她睁眼，小青龙有些激动地伸出舌头，将她全身上下舔了个遍。

“你把我带出来的？”赵穗岁伸手摸了摸小青龙的龙角。和想象中的坚硬不同，龙角有些软，摸在手中冰冰凉凉，触感很舒服。

“谢谢啊，救了我一命。”小青龙并不能听懂赵穗岁的话，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盯得太过认真成了个斗鸡眼。

“从那里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吧。”赵穗岁将自己的身子浸到水里，冰凉的水缓解了身上的疼痛，让她能好好说会儿话，“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重新回来找你。山间水脉相连，你躲得远远地，我想办法联系卜尘前辈，想来他是有法子让别人找不着你。”想到卜尘的那寸方外之地，赵穗岁的声音放柔了些。

赵穗岁手上没什么力气，画一个传声符便累得抬不起胳膊。不过好在，符还是画完了。

“卜尘前辈，想托您个事儿。石笋河的地下水道里有条小青龙，您能带着它去您的山里么？不然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要找来。”

悬在半空中的符咒忽得亮了一下，一涓细流从冰凉的山泉水中分离出来，循着小青龙转了好几道圈。赵穗岁松了口气，知道卜尘前辈这是收到了自个儿的信，正要引着小青龙去他的山中。

小青龙原地扭了两下，发现自己挣不开那股细流。往前伸了伸脑袋，想把头放进赵穗岁的手中，赵穗岁又摸了摸它的龙角，轻轻拍了两下，“去吧。我会……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小青龙随着细流的牵引，潜入水底，身形如电，很快便消失不见。

赵穗岁见小青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便卸了身上的力气，任由泉水覆盖住她的全身。一线阳光透过岩壁上方的小孔，照进了山洞里。

赵穗岁翻身从水里冒出脑袋，弓着背咳嗽两声，将灌入鼻腔的水咳了出来。

水刚刚漫过她头顶时，赵穗岁就后悔了。爷爷去世，父母失踪时，她坚持了下来。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光怪陆离时，她也没去寻死。怎么现在，就要死了呢？即便父母已经去世了，她之前坚持的那股子气卸了，可总不能让他们俩暴尸山野，她怎么能就不想活了。

她要活，好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