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廖初说。
确切地说是餐馆老板,今天开业。
但前天晚上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在他本就足够跌宕起伏的人生中狠狠搅了一把:
多年未见的姐姐去世了,留下一个不满四岁的外甥女。
姐弟俩当初被遗弃,正是因为他们的基因缺陷。
这是一种很严重又很罕见的疾病,具体表现为某一阶段后急剧的器官功能性衰竭,全世界已有记录也不过几千例,没有医药公司愿意为这么少的病人研发特效药。
所以一旦被查出来,几乎必死无疑。
就在今年年初,廖初忽然能听到一个声音,说可以帮他延续生命。
原本廖初以为是过度劳累和潜意识的求生欲造成的幻听,但当对方精确地报出自己仅剩2年零1天3小时25分时,他动摇了。
说起来,他能品尝到感情的滋味什么的,本身就很不科学。
既然如此,再玄幻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声音告诉他,客人每次用餐都会在1到10之间产生一定的满意值,而每一点满意值能兑换一小时,百年封顶。
对此廖初提出疑问,他曾烹饪过无数菜肴,为何一直没有效果?
对方却回答,因为他一直在替别人工作,所以客人的满意对象也只是餐厅和老板。
菜好吃就行了,现在的食客,有几人真在乎是谁做的呢?
刚好餐厅高层权力更迭引发一系列波动,廖初顺势辞职,决定放手一搏。
如果能梦想成真自然好,如果不行……就此默默死去也不错。
回忆到这里,廖初用力捏捏眉心,低头看了看果果圆滚滚的脑瓜。
最幸运的事,小姑娘没遗传到。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现在他是全新的带崽舅舅。
生活中突然多了个小朋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好像冷硬的黑土里冒出来一抹翠绿的嫩芽,总有点希望。
导购推荐了几款座椅,廖初看到四位数的价格标签后陷入沉思:
他突然有点理解“四脚吞金兽”这个名字了。
果果煞有其事跟着数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拽拽廖初的衣角,“舅舅,是不是好贵哦?”
现在的她对价格高低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认知,只是觉得这个数字好长。
廖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已经开始担心贵贱了吗?
欣慰之余,却又有些心酸。
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是不会关心这些的。
“没关系,”廖初蹲下去,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舅舅买得起。”
小姑娘还是很担心,扭着手指道:“果果可以换别的礼物的……”
导购感慨道:“真没见过这样懂事的小孩子。”
别的小朋友都是吵着嚷着要买最漂亮的,家长不给买还打滚呢!
果果忧心忡忡,“那,那我们以后会挨饿吗?”
廖初:“……”
倒也不至于。
话说这豆丁人不大,考虑的还挺多。
为尽快打消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恐慌,廖初直接买了据说质量最可靠的一款。
当然,价格也十分动人。
他很早就去了烹饪学校,在一次烹饪大赛上邂逅伯乐,二十二岁晋升为某知名餐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行政总厨。
而行政总厨的年薪,真的很高。
去停车场的路上,惊喜的感情直接让果果化身为一团移动的蜂蜜,甜度一度超标。
太甜了,齁嗓子。
廖初伸手碰触萦绕在果果周身的气团,像从汤锅中舀走多余的泡沫一样,娴熟的动作看上去十足灵巧。
果果只觉得舅舅的手从自己头顶轻轻拂过,疑惑地抬头:“舅舅?”
竟然足足结出了三颗红彤彤的果实!
小孩子的感情都是这样充沛的吗?
廖初若无其事地将过剩的甜蜜放入口袋,“没事。”
“哦。”小姑娘不疑有他,继续蹦蹦跳跳往前走,仿佛感觉不到炎热,快活得像一只小鸟。
小草你好呀!
小花你好呀!
舅舅给果果买礼物啦!
推着购物车的廖初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再一次感到神奇。
福利院出身的他好像从未有过这样快活的时候。
但很快,小朋友的快乐就被迫中止。
被绑在后排安全座椅上的小姑娘拼命去够驾驶座上的廖初,圆滚滚的身体不断扭动,像一条滑稽的菜青虫。
“呜呜,动不了啦!”
我想要跟舅舅坐在一起!
姐姐去世的哀伤终于被冲散了一点,廖初没忍住笑出声来,“噗。”
小姑娘呆了呆,望过来的眼神中充满震惊:你竟然笑话我!
甜美的气息如肥皂泡般破灭。
她哇一声哭出来。
来自舅舅的嘲笑深深伤害了小姑娘稚嫩的自尊心。
她瘪着嘴巴抽噎着,“我,我不要跟你讲话啦!”
但是在汹涌的睡意面前,这点可怜的自尊立刻溃不成军。
还没等廖初拐上高速路,小姑娘就仰面朝天睡成一头小猪。
廖初从后视镜看了眼,心尖儿上迅速蔓延开陌生的滋味:
酸涩中裹挟着一缕微不可查的甜,好像凌冽寒冬里冒出来的一点薄绿。
纤细,但确实在。
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