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谁也不曾想,这张口经文、闭口佛偈的比丘,竟然有顷刻间便能反作一首诗的捷才!
便是被杠在正当中的孙钊也不由高声赞了句好。
讲道理讲不通,便只能是虞惟上前,作为主管大吴内政的丞相,他开始给释善遇作保证,今日开始肯定要日日赈济城外百姓,绝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弃之不顾了。
释善遇面色不改,“如此,陛下在此赈济,渡百姓肉身;贫道在此布道,渡百姓身魂。如此都得大功德,善哉善哉。”
说着,他又坐了回去,还朝着在外围激动不已的孙铄招了招手,让他回来继续听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刘偏就是急死了也不能拉着他的二殿下不往那个旋涡里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铄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虞惟退回孙钊身后,看了全塘一眼:你不说花大价钱就能让比丘收了神通么?怎么他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全塘便对着在外围的王廙比了个手势,王廙果然高声道:“今日某等受善师指引菩提道,愿舍三……五车稻米与百姓渡过寒冬!”
这可是王廙动了棺材本了,稻米可不是杂粮,很贵的。
他这一开口,周围许多逃了小朝会的官员家眷早得了家主的指使,要趁机挽回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这家十车旧衣,那家十车柴炭的,喊出大价钱的布施。
更有宗正齐侯的世子,直接要在城东门新开一个粥棚,为需要救济的百姓多开一个救济点。
由他把价码拔高,大司马的儿子张从也在西门开了一个粥棚。
等他们许的愿落到实地,城外移民们除了没有屋舍,怕是比城内贫民的衣食还要富足吧……
萦芯因为找到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唯一一个她认可的人性标杆而激动的心,渐渐又被讽刺填满。
这些广固的世家大族,随便拔一毛便能济万人。可若不是有孙钊突然掌权、他们唯恐附之不及的前提在,除非动刀兵,谁人又能撬开他们只进不出的库房大门呢?
全塘见释善遇面色如常,讲经的声音也并未因为越来越高的布施动摇一分,觉得此处可能就是小徒弟没算到的“遁去的一”,怕事情最终以陛下灰溜溜回城为结果,便低声跟全德说了几句。
不一时,全德来到师妹身边,低声问:“怎么比丘还不松口?此事万不能以陛下退让收尾!”
“叔叔人呢?”萦芯不答反问。
全德朝着“预留”出来的十几个真移民附近一指,萦芯和三娘都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萦芯果然看见素衣素裳的顾毗站在移民旁边,亲自看着最可能被有心人混入刺架的地方。却听三娘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萦芯正要问,也看见了移民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抱着个竹筒不停的摇晃,好似在替不在场的其他移民们给“大慈大悲”的贵人们作揖。
三娘赶紧跟夫人咬了几句耳朵。
嘴角勾起一个坏笑,萦芯便跟全德说了几句。
全德便把她的话传给了顾毗和全塘。
最后听完的全塘明显的点了下头,随即全德高声道:“衣食药品虽然都全了,可移民幕天席地总不是办法,全氏愿开庄园收容移民躲避寒风!”
别人不知道移民光有吃穿,没地方住不是常法么?知道,但是他们宁愿出点钱粮表个态,也不愿意给自家的庄子造成损失。
可全塘分明看见释善遇听见后,松了一口气。
由此,顾毗也道:“顾氏有尚未完工的场院,愿意开放给移民躲避寒风!”
他说着,暗暗一摆手,混在真移民堆里的几个手下便带着他们冲到释善遇身边,跪求道:“师父!师父!我们有吃有住,都能活了!”
“是啊!师父大恩啊!”
“师父回城吧!”
……
阿善跟着他们给比丘磕头,趁机去看三娘,却见她伺候着夫人,用带来的漆壶喝了口水。
于是阿善便将释善遇钵里起了冰碴的米水倒了,用自己手里的竹筒给释善遇倒了满满一钵清水,双手奉给释善遇:“师父遭这一夜的罪!都是为了我们活命。这水是温的,奴一直用身子暖着,师父快喝些暖暖吧。”
“是啊!师父,喝了暖水,跟陛下回去吧!”
“呜呜呜……谢师父活我一家,师父……呜呜呜……”
这一堆人里,有奉命引导移民的探员,有真心爱戴释善遇的人,还有神女让他药翻比丘眼也不眨一下的阿善。
释善遇本也有些渴了,从一脸孺慕的阿善手中接过陶钵喝了几口后,分给其他几个沙弥。
沙弥有的喝得多,有的喝得少,倒是最后轮到编外沙弥孙铄的时候,他过于激动全喝了,忘了给大牯牛留一口。
给在外围的刘偏和祖约看得直跺脚!那么多人喝过的钵,多脏啊!
全塘也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比丘他们身上,上前两步在孙钊耳边低语两句。
孙钊有感于释善遇舍生取义,移民们感恩怀德,点了点头。
于是,全塘走到被饿殍似的移民环绕的释善遇身前,双手合十:“此情此景,当勒石以记。陛下愿召佛教信众在尧山开窟,为佛祖造相,将今日善师善行传于后世,以教化万代。”
释善遇再次站起身,双手合十一礼,人却因为突然的困倦晃了晃,“如此……如此便是陛下的大福德!”
“师父!”阿善一把扶住他,“莫不是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