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的挣扎的喊声远去后,戛然而止。
董暾看也未看,只回到牛车上,用毛笔伸进快要干涸的墨盒里沾了沾,然后在行军录上写到:
“四月十七,行至沛县南直道,路遇流民劫粮,逐之。”
至于劫谁的粮,粮食最后哪去了,压根儿没写。
李清作为押送粮草的中军,一见前军突然停了就知有事。
只是将军一直未有令下,他只能等着。
直到奎木亲自押着一车车带血的粮食过来跟他交接。
这一已经是这一路上“收到”的第三批粮食了。
“唉……”李清一叹,让几个文佐去点数。
费雍熟练的掏出一个单独的账簿,带头去了。
这账簿只会给顾禺和董暾看。
一锅到底下了三碗米还是五碗米,谁也不会记,反正粮食最后都会被吃到士兵的肚子里。
李清抬头看看烈日,心中有些焦急。
按原计划,他们今日应该到并州大营的。可是他们错估了并州的情形。
大旱两年多,许多水脉都干涸了。大军带的粮秣够,可是水却无法多带。
没有水,人能忍,牛马不能!
他们便只能沿着水脉走,绕路不说,还多次遇到灾民。
李清也是巴西宕渠李氏嫡支出身,他身上也留着先祖悯下的血。
看着一片一片倒伏在河边苟延残喘的灾民那凄惨的形貌,李清的感觉简直就是利刃穿心!
可是他一粒米也不敢给他们!
整个大军的官员,除了亲兵,顾禺只信任他和董暾。临行前,顾禺便派他看守粮秣。
李清从未让顾禺失望过,每天上交的粮簿统计,精确到勺!
他无权也无法动用军耗以外的粮食!
这一路,李清每日想辞官几百次,要不是女儿嫁给顾将军了,他就真的走了!
阿诚年纪大了,也能跟家主坐在车里避免暴晒,只是填了絮叨的毛病,“今日十七,到大营最少还得十天。将军还能赶得及回费县去接小娘子么?
来不及怎么办……”
看着他嘴角因为干涸起的白皮,李清长长一叹。
李清再着急,也没法催。
顾禺再着急,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往远离费县的方向走。
翁婿二人都已经在打把婚期改到七月初八的主意了。
只是顾老将军还能等么?
顾荣怕是等不了了。自那日摧城的乌云路过广固后,广固的风就湿润了许多。
四月初,顾毗一行前脚离了青州境,青州就开始隔三差五的下毛毛雨。
毛毛雨对春耕来说不顶屁用!但是对顾荣的病来说就是刺骨的钢针!每日激活全靠猛药止痛才能小睡一会儿。
他的日子跟并州河边的饥民相比,到底谁更苦?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