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暾看看近处无生人,低声与李清说:“将军家信说老将军病重,可将军现在不能轻离大营,便让暾先去探望。”
李清笑容一收,郑重问道:“可有清能助力之处?”
董暾摇摇头,叹道:“恐怕只得看天意了……”这个天既是真天,也指代陛下。
天若有幸,让老顾将军再渡几个春秋……
天若无情,说出来不孝,这条船上的大家私心都希望陛下能夺情,不要让顾将军回乡守孝。
二十五个月太长了……
可夺情需要三请三夺,倘期间陛下的心被人摇动,真的换将,包括董暾自己在内,顾将军所有手下无论正印与否,都会被新将的心腹替换。
如果找不到新职,当初求官时耗费的一切心血,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如今吴国,从南方北迁的世家与原住世家对立之下,还有诸多派系林立。顾将军除服后再想谋这样的高位,恐怕也很难了……
两人简单的交谈后便告了别。
李清皱着眉,继续北行回屯田。
董暾也思索着,南行出陈留后,东转去了暗流汹涌的吴都——广固。
而此时,萦芯也在看着南地的地图发愁。
当初指给司鹿的六个地方,很快就收满五六十个新奴,如今春耕都已结束。
但是,旱情未解的两州依旧有灾奴络绎不绝的被卖往其他各州。
甚至,一郎听毕九说:
灾情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有庶民想要迁移了。只是要道都被官兵守着,连倾销完粮食的行商回原籍时,沿途都需多次检查身份才能放行。
“这次的旱灾……是够久的……”萦芯呐呐道。
冀、并二州多地一年无雨,以至徐州等墒情还好的地方,两倍于往年的粮食价格,始终没有回落。
大概也是这场灾情的旷日持久,东吴至今依旧不允许粮食出国,各个州县为了维稳,对治下大宗的粮食贸易也多有干涉。
一直帮李家在琅琊郡各处采购安置新村用具的吴大娘子夫君,近一个多月也只能带回一些布匹和农具,连商队自己补给的粮食用度都受了限制。
费县今年的墒情也不太乐观。
萦芯按照往年最低的收成,预估了下今年的夏秋两收,因为物价飞涨,南地今年肯定是难以收支平衡的。
她倒是不怕往里面添钱,就是怕生产力太低的当下,下半年将会无可避免的需要降低南地人生活水平。
届时,南地可能会产生一些动荡。
李家没有一丝武力,没有安抚动荡的实力。
可是,脑补过多的萦芯至今无法确定,上面的视线是否已经从李氏身上移开。
臆想中的注视让她迟迟不敢组织起自家的武力,也让她束手束脚,不敢大力发展南地。
司鹿见小娘子盯着地图发愁,不由道:“不然就不收了吧……”
自家也不靠地里的出息,净往里砸钱,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自己的能力上限也就在这了……
也许,救这么多人也够了……
今年杏绽院新招了五十多个孩子,已经是青山和阿月能教导的极限了……
近两千人的基数,如此按部就班的经营,再过几年,应该能培养出几个得用的人手了吧……
萦芯真的在考虑,收容农奴计划要不要到此为止了。
将笔扔到笔洗里,一滴墨因她的烦躁的从笔尖甩出,在舆图上变成一长条墨迹,横贯南地三条小河……
因着舆图就这一份,阿糖赶紧用帕子将墨迹吸干,然后取来雌黄(古代修正液),劝道:“小娘子别烦恼了,人力有穷时,这事儿本也不可能是咱们一家能做尽的……”
阿糖劝着劝着,却发现小娘子慢慢的笑了:
“现在南地春耕已经过了,如此,这么多人闲着怎么能行呢。今年雨水少,他们来咱家也这多年,该给咱家出点力了。”
萦芯简直想叉腰大笑!
她可真是个天才啊!
居然想到趁着农忙已过,以防患旱灾蔓延的正当借口,集结在南地定居超过三年的壮丁,在偌大一片没有水源的荒地上兴修水利!
也不用他们工期多么紧急,今年修一条,明年修一条……无论如何,今年壮劳力们应该不会有心力出乱子了!
不用多久,他们就能习惯忙时下地,闲时聚集受主家指派做“别的活计”。
这段时间,也许她就能找到让阿耶从武职转文的契机,再让跟着阿耶一起离开军营的二郎“随便教教”他们!
这李氏“治(民)安(兵)团”的雏形不就有了嘛!
长此以往,平时没事儿也就罢了,倘需要,李氏南地岂不是全民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