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有声色,余甘茶馆简直就是文人的天堂。
一些人甚至以为这里只接待独客,哪怕会伴儿来的,过了影壁也可能会分开。
爱雪、爱静的去抚雪厅,倚红望雪,静品美文。
喜品风的去二楼观“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的清风,妖娆抚动挂满二楼青纱。青纱上或明或暗的绣着树枝、飞叶,合着香樟的木香,让人思无定位,飘然若仙。
另有好听雨的,无论天公是否作美,听雨厅每日都能听到潇潇雨落之音。
萦芯在听雨厅里侧的屋檐中,暗藏了一个侧面有许多孔洞的竹管。晴日里常有侍者去给二楼隐厅的暗处水箱里加满井水。
这些井水会从竹管的孔洞里流出,顺着一楼的瓦当滴滴答答流到厅外檐下青石板上。
每日,茶馆还会随机放三四个或铜或瓷或竹、或高或矮或粗、或广口或细颈或盖上的器皿摆在下面接那些“雨滴”,发出没有规则却好似乐律一样的水声。
爱雨的听客们每次来此,品着香茶,嗅着水汽,听着次次不同、各有韵调的秋声,感觉在茶馆度过的这段人生得了“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真意。
哎呦,李家这新开的余甘茶馆可真是太有意境了!
各种只能偶遇的场景、心境,在这里是常驻不说,次次都让人有新的体会!
无论是孤身还是同知己一起,只其间风雅都让来人流连忘返。
待到两月后,来的文人多了,偶尔自得泼墨,还能引得同好静静观摩。
写完,若是能遇到陌生的知己指着自己写得最得意的某处,相视一笑。
哎呀!
原来伯牙遇子期的感觉就是这样么?
自茶馆每日入座率最低都是一半的时候,萦芯又在几个厅的空白处铺上白纸,然后让大郎写一些联句、心得,抛砖引玉。
几次之后,就有人发现这其中的乐趣,开始在墙纸上写一些读书心得或者自己得意的诗词歌赋让陌生人品鉴。
因为不图名的可以不落款,品评时就可不顾发帖人的身份畅所欲言,随便怼人。这里就变成了文人的贴吧。
比如今天有人看了合心意的书,摘抄一句写在上面,几天后回来再看,也许有同看过此书的同好留言,也许有杠精反驳书里某处不尽不实。
同好也就算了,杠精是必须要怼回去的,回帖人性质上来了,常常一张纸写不下,侍者就会拿来浆糊在上面在原帖上免费给补几张白纸。
因为二楼品风地方大,并不很禁交谈,来客更多,正对楼梯的墙上有几处不知什么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纸张厚得好似新书。
偶有新客听了侍者介绍此处,好奇的从下往上翻看,里面多人字迹,你来我往,乐得不行。
茶馆来客都自称正经文士,自然有爱这里广博的藏书的。
而且,有看书快的发现,茶馆的书,每隔几日都有出新。
原来,总有喜欢茶馆藏书的问侍者,想买书。
侍者直道不好意思,主家不卖,只接受你拿自家藏书抄本来换。
李家早有“馐方换藏”的美名,如今大家自然都很能接受茶馆的“藏书换藏书”。
但这是客人明着问茶馆侍者给的回答,倘来客脸皮够厚,你自己带笔墨来茶馆抄书,人家并不驱逐你!
于是,好多家资不丰的向学之人得知此事后,经常攒个三四天的茶水钱,每月去茶馆抄一本。
最后,因为抚雪厅是向学之风最甚也最安静,他们就都聚在抚雪厅里抄书。人多时,笔舔纸张的沙沙声好似大雪落下,一室墨香茶香沁润,更让来客专注与书。
以至于多有学子家中逼仄烦躁,来此精心自习。就是家中无财也不用羞涩,可自带茶杯,茶馆侍者会悄悄的免费给你倒上温开水,一如伺候那些消费的客人,并不使囊中羞涩的觉得局促。
小娘子说过,来客只要不喧哗、不污书、不打搅别人,消不消费都行。
还是那句话:“这茶馆开了就是为了赔钱的!”
原本,李小娘子的茶馆精装两年偷偷开业,却没请范生去,范生就有点嘀咕:
莫不是贼曹那次的惹事儿,小娘子真的记在他身上了?
不过他去李家送钱时,并未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便不好再问,只心里有点疙瘩。
直至听了进过茶馆的几个食客跟人大谈里面的情形,他才知,那的确不是适合范家这样商人进入的地方。
他依旧记着当初李小娘子跟他说,茶馆给南亭侯留着一成干股,便跟他舅又提了提这事儿。
南亭侯的三庶兄,范生的娘舅,本就是个雅致人儿。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去过了,如今虽然不至于天天去,可是出门不去找女人的话,好像只有那里最舒心了。
他也没忘李小娘子的话,自然也跟他的南亭侯弟弟说过,但是他弟弟最近新得了一对双生女娘,不爱出门,是以还没什么回信儿给他。
萦芯现在倒不在乎南亭侯到底入不入股了,反正当初邀请他入股也只是名义上的,根本不会收南亭侯的钱。当初那样说,也只是因为她阿耶还没当上正官,她需要个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