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笔,想在信上给阿耶写些什么。
思绪万千,咬牙切齿,却写不出一言。
最后只加了句问阿耶好,就算了。
自看到自己治下一下子死了二十二个人,萦芯仿佛被一盆冰水罩头浇下。
原本因自己化近千人危难于无形的自傲,瞬间瓦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扛起怎样的责任。
就在她战战兢兢自省过失之处的时候,惊觉周围人竟然对此熟视无睹。
除了这段时间被侵犯了自身利益的人略有怨言,其他人好像都无视了这些穿州过县、徒步跋涉的人,给这一路添了多少冤魂。
好像到了目的地被卖出去还算命好的,那些一直被关在官伢里的,到底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谁在乎呢?
然后,幸存下来的这些人,又饥肠辘辘的被驱赶回了并州。
十能存几?
不在其中的人都只会觉得甩掉了个包袱。
从上到下,无人受罚。
无论是物伤其类还是为国内的长治久安,怎么都没人想过,倘徐州使君没强令下辖各县收下他们,最后这些人是会全死还是会造反?
这就是古代吗?
无论萦芯心中产生了怎样的思辨,日子还得过。
南地的工具告急,费县下辖的铁匠铺半年一到,就开始给全县供应器具了。
萦芯也不能不顾其他人的用具需求一味包圆,最后只能把注意打到铜器上。
铜钱是铜铸造的,铜器就是钱铸造的。用铜造工具,成本一下子翻十倍,得亏她舍得花钱。
不过这不是长远的办法,最后萦芯只得让范生介绍熟悉的行商到周围县代购农具。
她还找丁葵转告唐三,托他告诉柏岩:李家还要买工匠,做什么的都行,手艺高低都无所谓,只求量大。
这样忙叨了几天,她的心态似乎也平静下来了。
夏收时天热得不行,费县又来了许多行商,就等着第一批酱开售。
为了给这批酱造势,范生还特意请孔家一位有名的郎君,做了一篇美文称赞李家大酱。
可惜此文广告气息太浓,不如《鲜食记》真情实感,只一句“蠵(xī乌龟)鹑牂(zāng母羊)鲍全调新鲜;糟糠草木皆赋珍味”渊远流长。
倒是借着这推文,李家酱有了个文气的名字“调珍”,常被后世文豪写到诗文里,指代美食。
范家食肆转型至今快四年了,除了位置难定,其他无一差评。
孔家背书,范家出品。
行商们只怕这新出的调珍酱太贵,自己本钱不够。
结果开市头一天,这批货就售罄了。
没办法,进货价太便宜了,只与二等鲜味盐同价。
有行商当场就开了一坛子,同行的都用手指沾了尝一尝,一个字也不说,直接去找范生定明年的货。
只要能订上,他们是价也不回的。
月初,范生又来送钱,正好大郎休沐,就跟小娘一起接待他。
结果给他后悔够呛。
范生自觉人生又攀新峰,无师自通了胸腔共鸣,那哈哈哈震得大郎手里的茶都泛出波纹了。
今日送来的钱太多,范生儿子也跟着一起来的。
萦芯见他走路一瘸一拐,还关心的问问,范大郎只是笑笑,说没事儿。
都是老交情了,萦芯并未开箱验金,只让几个健仆搭了杠子,直接抬去库房。
可能没有实际看见成箱金子的光芒,也可能是大郎终于见多不怪了。
他吹茶汤的姿态,跟小娘一样淡定。
范生笑了多日,还是觉得不尽兴,只觉一身喜意无处发泄。
萦芯就提议他,有钱不花跟没钱有什么区别。
买买买啊!
“着哇!”范生一拍儿子大腿,大着鼻孔告辞花钱去了。
范大郎勉强没在李小娘子面前龇牙咧嘴,比来时更瘸的追着他阿耶走了。
范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买了城西南的小半条街。除了给三个儿子一人买了一套三进宅子,还自己在街最里面买了个四进的。
为了装修,费县中等以上的铺子他都买遍了,以至于商铺们刚把低端货物摆全,中上等的许多货架又空了许多。
范家是商家,不像寒门李家那么龟毛,非得自制软装。他家全是买买买,是以俩月不到就装修完了。
搬家的第二天,范家下帖子请新旧邻居、亲友来家中“燎锅底”。
李家兄妹也是早早到了,虽然不认识大部分来客,但也给范家抬了许多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