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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番外篇·商绾季存①

我还记得钟让睁开眼看到我时的表情。

当时我甚至没来得及说话,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钟让眼眶都红了,指着我说,“商绾,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为了往上爬,连脸都不要了?

我笑着指着床上一滩血,脸上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凉气,但我忍着痛说,“钟让,我好歹是个处,让你占便宜的,你总归不能不给点好处吧?”

钟让气得当场起身,裸着身体掏出卡劈头盖脸砸在我脸上,“滚蛋,你这种女人碰一次我都他妈的嫌脏!”

我心里哆嗦得厉害,脸上还是笑着,我说,“这卡里多少钱啊?”

“一百万。”钟让眯眼笑的极狠,“密码六个零,给你,多了。你配得起么?”

“没关系,多大我都拿得起。”反正我不要脸,你不是一直都这么看我么。

我忍着所有的侮辱起身,开始给自己穿衣服,一边穿一边眼泪掉下来,可是我用力背对着钟让擦了一把,把所有情绪都摒回去。

背后钟让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在我背上,我听见他对我说,“商绾,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天觉得你恶心到了我的底线。”

“我这人就喜欢踩着底线走。”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转过身去的时候钟让也已经穿好了衣服,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又重复了一遍,“滚。”

“房间我开的,要滚你滚。”

我说话声音带着颤抖,眼泪差点决堤。钟让,你对我说滚多少次了?也得给我一个机会吧啊?

“行,我滚。”

钟让拿起钱包,和车钥匙,迈开步子往房门走,就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男人猛地顿住了脚步。

随后他一字一句对我说,“商绾,你最好别落什么把柄在我手里,以你这种自损的方式来往上爬,早晚有一天,你他妈得载我手里。”

我一直都栽在你手里,可惜了你从来都视而不见罢了。

我知道我这会儿哭了很丢人,可是我忍不住了,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钟让露出了一丝冷笑,而后走人。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我没说话,放空了以后,沉默无声流泪了一场。

******

“说你是sb,你还不信。”

季存是这样对我说的,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

我是他的房客,一瘸一拐回来的时候,季存穿着睡衣,上下瞄我一眼,“被人强了?”

我比了个中指,“那我第一反应就应该掏出手机来然后拍个小视频,装作泄露的样子放网上。”

被人围观一波,炒作一下,黑料好歹也是流量。

“为了火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季存简单点评我。

我习惯了,听听,每个人都这么说我。

“大影帝,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种十八线小网红的挣扎。”

“你叫小网红?”季存嘲讽得更加犀利,“你他妈叫野模。除了身材,上下看不出哪里有气质。”

我摆了个骚唧唧的姿势,“那存存影帝,你要不要勉为其难潜规则一下我,我身材不错,你不吃亏。然后我抱你的大腿上位行不行?”

“滚蛋!”季存翻了个白眼,漂亮的脸上挂满了不屑,“高中辍学就不读书了,你怎么混成这样,要不是咱俩高中认识,我都不想接纳你。”

“行行行,感谢学生会长大恩大德。”我拖沓着步子回房,“让我睡个三天……”

“晚上不是吃小龙虾么!”季存高喊一声,“老子他妈推了个发布会找你吃龙虾,你就这态度?!”

“行行行,我睡到晚上就起来!”

我坐在边上卸妆,卸完妆扯下紫色的隐形眼镜,为了接演出,我不得不带这种非主流的夸张美瞳,皱着眉把隐形眼镜丢掉,然后我盖上被子重重倒回床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钟让掐着我的脖子喊我去死,我想醒来,但是我得不到解脱。

直到后来门被人一脚踹开,吓得我一个惊醒,随后看见季存站在外面,换了一身干净的卫裤长裤,眉眼桀骜盯着我,“做梦都喊钟让名字呢,多爱人家啊?”

我随口打了个啵,抛了个飞吻过去,“我更爱你,影帝。”

季存一脸作呕的表情,“你真的不适合演戏,你太假了。”

“太假才适合演戏好么。”

我反着他的话说了一遍,随后观察到他换了衣服,问道,“啊,要去吃夜宵了?”

“不然呢?”

季存丢给我一个口罩,“别让我粉丝拍到你。”

“不想被拍就别找我吃呗……”

我嘟囔了一句,“我名声又不好听,被发现了你岂不是要黑料缠身?”

“呵呵,就凭你?”季存翻了个白眼,“要是被扒出来我和你,我的粉丝是不会相信的。”

我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你。”季存一脸冷漠,“配,不,上,我。”

“……”

我们在二十分钟后开车到了一家小龙虾店里,季存全程戴着口罩,倒是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巴不得被哪个狗仔认出来拍几张路人照,季存尤为不屑,“你是连龙虾都想勾引么?”

我说,“你管我?我勾引你了?”

季存呵呵两声,“你放心,你的段数太低,我多看你一眼,算我强迫你。”

“美得你,轮不到你。”我气得直哆嗦,口不择言道,“我勾引钟让就够了,你那些路子,我看不上。”

季存眼里都能喷火了,直直骂我好几句不要脸,我当他夸我,欣然接下。季存拿我没辙了。

我和季存互相跟仇人似的在包间里坐下,后来点完了八斤龙虾,四斤麻辣四斤蒜香,等到龙虾全上来的时候,服务员退出去关了门,季存才摘下口罩。

他不动,就坐在那里。

我说,“干嘛?”

季存说,“愣着干什么,给我剥虾啊,不然你以为我带你来干嘛?”

我咬牙切齿,“你当自己是皇帝吗?”

“抱歉,有钱有名就可以为所欲为。”季存还是优雅地坐在那里,毕竟名门季公子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有钱人的家教一定特别好,像他这样家里有钱又来演艺圈的,表演天赋比别人更高。

一句话概括就是,更虚伪,更装腔作势。

他就心情愉悦地看着我对龙虾较劲,“快点剥,剥完我吃好回去,第二天一早还要拍戏。”

“最好吃完就过敏,你明天拍戏也得泡汤。”我眯眼笑着诅咒,季存可能特别喜欢我这副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啧啧了两声,“那你加油,我让位了,你也上不了位。”

“……”

“哦对了,我忘说了,钟让那里也是。人家有女朋友。”

“……”

******

我们整整吃了一个小时,一小时后季存拉着我去买单,然后走的时候,那个服务员说,“先生……我看您有点眼熟。”

季存的脸色瞬息万变,将口罩往上扯了扯就立刻大步离开店里,在人家还没反应过来的的时候,把我塞进副驾驶座开着车子扬长而去,我听见后面一阵尖叫声透过车窗传进来——

“是季存啊!天啊!我记起来了,是存存!”

“啊啊啊真的吗!季存季存!”

“存存。”

我用粉丝的口吻喊了他一眼,季存正在加重力道踩油门,杀过来一个眼刀,“少恶心我。”

“哎哟~那我总……总不能喊你,季季吧……”毕竟这个发音比较令人联想。

季存杀人的心都有了,“商绾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现在开车带着你一起撞死信不信?!”

正巧这个时候,我手机响了。

铃声响了一阵,我没敢接。

季存冷笑看着我,不自觉放慢了速度,打转方向盘的时候问了我一句,“钟让啊?”

我没吭声。

季存眉目更加嘲弄了,“天天说爱他,连个电话都不敢接,你真是活该。”

我手哆嗦了一下,颤抖着接起电话,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女声——“你他妈臭婊子别蹬鼻子上脸勾引我男朋友!”

我没说话,但这个骂声太响亮,连带着季存都听见了。

我嘴唇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八线小网红也敢勾搭钟让,真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想被封杀是吗?圈子里不想混了?什么东西啊,你妈妈没教好你基本的素养和道德底线吧?就这么喜欢别人的男朋友吗!我请你做个人行不行?”

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这些骂我的字眼,统统戳在了我脆弱的自尊上面。

许久,我发着颤说,“对不起……”

“你配跟我说对不起么?你以为你是谁?你破坏了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纯粹的感情,你来一句对不起,你哪来的脸!

商绾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查不到你,还真当商家是以前那个商家?你弟弟坐牢都还没出来,你们家高利贷还欠着两千万,你他妈哪来的资本还以为自己很高贵?你这点料说出去就是一个死字,别以为自己豁的出去就能往上爬,豁的出去的都是摔死的,勾引别人男朋友的女人就他妈是一只鸡!”

对方大概是气狠了,面对我的时候,所有肮脏的话语无所不用其极,我抓着手机,手背青筋一根一根跳起。

季存饶有兴趣看着我,他应该是很乐意看见我被人这样刁难的,等到对方终于骂完了,我才喘了口气,全过程出了一句对不起,没说别的。

隔了好久,我隐隐听见了那边传来哭声。

听听,海城第一名媛陆曼,连哭泣的声音都如此惹人怜惜。只要她一哭,就可以自动变成最有利的一方。

“商绾,你是不是惦记两年前的事儿故意来报复我啊?你是不是存了心让我不好过!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笑了。

慢慢将原本收紧成拳头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我说,“陆曼,我听腻了你的哭声了。”

“当小三当成你这样,你不怕遭报应吗!”陆曼扯着嗓子质问我,“现在钟让身边人是我!我告诉你,你尽管再来试试,撕破脸皮我也要让你在海城混不下去!”

放下狠话的那一瞬间,陆曼就把电话直接挂了,她拿的是钟让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这代表了什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钟让是个冷冽的人,他一般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也很少有机会能让小说里那种女人偷偷摸摸拿他手机给别人发消息,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钟让自个儿把手机给了陆曼,陆曼当着他的面,将我贬低到了尘埃里。

“我要是你。”

见我沉默,季存在一边讥笑着,“我呢,就写封血书,然后从高楼跳下去,血书上就写‘陆曼钟让狗男女还我命来’——正好死之前还能泼一盆脏水到他们头上。”

我道,“你太狠了。”

季存没否认。

我咧嘴笑了笑,“可我舍不得死。”

还有人还在等我呢。

季存嘴角的笑一贯嘲讽,“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死,所以也就说说。毕竟我亲眼见识过你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不要的姿态。包括脸在内。”

我知道这是他在拐弯抹角扎我心,我当做没听见似的,“是啊,现在咱俩身份可不一样了。大影帝。”

“这倒是实话。”

季存打转方向盘,似乎对于我刻意贬低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说,“对了,过阵子我和钟让要一起见个面,我们公司有个对外发布会,请我去做主持嘉宾。”

我猛地攥紧手指,旧就见季存凉凉笑着,“求我,把我求开心了,没准儿,我赏你一个guest,让你见见你的心上钟让。”

我把所有的话咽回嘴里,隔了好久我说,“休想。”

“哦。”季存也没在意,“那我把名额留给我女伴了。”

行。

我们最后都保持沉默,随后还没到家的时候,我比季存先一步下了车,戴上口罩一路小跑窜上电梯。

毕竟我们不能同框出现,何况季存家附近很有可能有狗仔蹲守,所以我还是提前下车比较保险。

等季存停好车再慢悠悠晃上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客厅里吃水果,季存瞄我一眼,“手机又在响。”

我吃着苹果一顿。

他似乎每次都能比我早发现。

随后我看了眼屏幕上的字,心脏跟着抽搐了一下。

钟让啊。

只是这回打给我的,不知道是轮到谁呢。

我想了想挂掉了。

隔了半分钟,那边又很快打过来,催命似的,这让我确定了是钟让。刚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带着怒意的声音,“你敢挂我电话?”

我放下苹果,觉得索然无味,把腿盘起来陷入沙发里,闭上眼睛道,“我为什么不能。”

“商绾,你长胆子了?”

“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商绾了。”

我喃喃着,“两年前的商绾早就死了。”

那边传来一声冷笑,“是啊,死的彻底。现在的你,根本配不上曾经的你。”

“奇怪。我为什么要配得上我自己。”

我觉得疲惫,将头偏向一边,干脆靠着沙发枕着脖子,以倒立的视角往后看去,就看见季存一边进屋子一边脱衣服,肉体很美好。

我吹了声口哨。

那边的钟让明显怒了,“商绾,你能不能要点脸?”

他知道我租的房子在季存家里。

我低笑一声,“钟让,你找我干嘛呢?有事吗?我俩……应该没有什么旧情可以回忆吧?”

毕竟都是我反方面的倒贴而已。

我猜现在钟让被我激怒的样子一定很帅。

男人冰冷地说道,“是啊,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只破鞋现在什么情况,刚才曼曼哭着跑出去了,你说了什么刺激她?”

破鞋。

这话……可真狠啊。

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了,心脏都疼了。我干脆改变动作,把背佝偻起来,缩成一团,捂着胸口道,“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说呢。”

“不可能。”

钟让斩钉截铁地说,“你可以一个脏字都不骂就把人心扎得血肉模糊,商绾,你什么人,我不清楚?”

瞧瞧,他深知我所有的卑劣。

我捂着仿佛被刺伤的胸膛说,“可我现在发现,钟让,你伤人的本事,也不低。”

钟让那边猝然停顿,隔了许久才道,“商绾,认识这么多年,我最后劝你一次,收手,别再这样放荡下去,你这张脸……别成为你往上爬的工具。”

“你劝我从良啊。”

我眼里带着眼泪,笑得花枝乱颤,“可我就想往上爬,我这张脸若是能成为工具,我为什么不用?钟让,我忘了和你说了,那天夜里,我拍了照片。”

钟让的语气猛地加速,“你说什么?”

“我说……”我咯咯笑着,浑然不觉心头如刀剜过,“我留了你的把柄。”

钟让眉目里出现些许阴霾,“商绾,我低估了你的贱。”

“我听说……最近不是有个发布会么。”

吸了吸鼻子,我忍着声线的颤抖,“我要进去,我要做你的女伴进去。”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或许是吧。”也许只是……乞求罢了。

毕竟钟让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威胁。

不管什么把柄,甚至比我现在手里的床照更为严重的,对他名誉有剧烈影响的把柄,他都不会皱眉头一下。

果不其然,钟让眯眼笑得极狠,对我道,“商绾,你什么货色,自己不掂量掂量吗?你配进那个场子吗?”

“我什么货色。”我道,“让钟先生带出去亮相一次,分量就不一样了。”

钟让不说话了,在那段陷入一阵死一样的沉默,隔了好久,他直接挂了电话。

可我知道钟让的一丝一毫,他这就是无声的妥协,然而因为是妥协,他拒绝说出一个字来表达。

我一边笑着,一边擦眼泪,然后把手机里关于钟让睡在床上的照片统统删去。

是啊,我多贱啊,都到了……这种地步。

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挺帅的啊,不留着?”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见季存穿着睡衣靠着沙发,正在点评我拍的那几张床照,“诶,这几张的光影角度找得挺好,拍得钟让跟男模似的。你要是个男的,可能是下一个陈冠希。”

我一下子收回手机,“看什么呢!”

“不是,你都要拿这个威胁别人了,给我看看怎么了。”

季存含着笑说,“再说了,又不止你一个人看过,陆曼也看过,你没必要把床照当宝贝。”

我气得哆嗦,“你滚蛋。”

“我滚还是你滚?”

季存抬了抬下巴,“你滚吧,欠我的一个月房租给我打欠条。五分利。”

“你黑社会高利贷啊。”我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机死死握在手里,“钱……我马上还你。”

“拉倒吧,你还是给我打一张欠条得了,就你现在这个事业,别说还钱了,被人卖了估计都还不起债。”

季存掏出手机开始算账,“我得保证我个人利益不受侵害,所以,你明儿一早给我打欠条,一万块一个月的房租,拖一个月就多五分利。你如果没钱,那行,我借你,借一万还一万五,每个月累计叠加……”

我上去打掉他的手机,“你按高利贷算呢?”

他说,“对。”

我说,“我真的没钱,我们家破产了,我只能靠脸。你给我一个月时间——”

季存听到我这话以后,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你干脆去做鸡啊。”

心就这么狠狠晃了晃,牵扯出剧烈的疼痛感,我忍着被刺痛的尊严,盯着季存没说话。

可能这样无声的反抗,是我最后的尊严。

至于季存呢,却一定点也不顾及别人最后的负隅顽抗,就这么不疼不痒地一脚踩在了我最深的伤口上,“所以我说,你很好笑啊。要是真的豁的出去,凭你这个姿色,哪怕是个落魄千金,只要脸好看,两腿间挂个价格,分分钟赚钱赚到合不拢腿。没准儿落魄千金这个名号更好听,也许还会有人以前认识你,慕名而来给你增加几笔生意,做你的恩人呢?”

我颤抖着说,“那就是真的堕落——”

“你现在和堕落也没区别啊。”

季存站在那里,眉目乖张桀骜,嘲弄地看着我,“你以为你现在这样,算是很干净么?你不如干脆再努力一点得了,这样半吊子算什么啊,拿点不怕死的勇气出来,贱到底了也算是出师了。”

我没说话,大脑却嗡嗡作响。

这天夜里睡觉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个很久都没梦见的人,直到后来我从床上猛地惊醒,看见季存那张放大的脸。

他说,“哟,醒了。”

我擦着额头上冷汗,“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准确的说,这是我的房子。”季存道,“你上个月房租没付,所以你算是违约了,所以从现在起,这房间还是回到了我这个屋主手里,哪怕你还住着。顺便提醒一句,今天已经是六月一号了,新的一个月开启了,请你准备好两个月的房租一起交上来。”

“哦。”我随便抓了个重点,“六一儿童节快乐。”

季存眯缝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盯了我好久,隔了半天自己乐了,“商绾,有时候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做事不经大脑。”

“得了吧。”

我抓了一把头发,我说,“我要换衣服,你要看吗?”

季存说,“也行,脱了我看看,我给你点评点评,然后……给你找个好的老鸨估个价。”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季存笑着直接盘腿坐在我床的另一边,“脱呀。我告诉你,不要脸的第一步,就是敢于在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全部,等你慢慢的放下尊严了,以后面对谁,都可以跳脱衣舞。”

我道,“你搞错了,我并没有想下水的意思。”

“诶。”季存拉长了音调,“我以为我昨天苦口婆心劝过你,你能想通了呢。商绾,比起你现在这样半吊子,其实还不如下水了钱来得爽快。你说如果真的有人想通过娱乐圈潜规则你,你又不肯卖,那有什么意思啊?娱乐圈什么女人没有?转头再换一个,你根本没有任何让男人对你念念不忘的资本。”

我没说话,只觉得有针扎着自己一样。

“何况现在圈子里好多人就是打着演员的名声,背地里皮肉交易,多了去了。你不卖,又要接演出,那人家凭什么找你?还不如明码标价呢,不用多虑,也不用反悔。就这一次,好了您再来,不好咱拜拜。”

“你还头头是道。”我笑了,“你怎么不去卖啊?”

季存摊摊手,“我不卖,也有人买账啊。”

真是个残忍的现实。

后来季存看着这副沉思的样子,拍拍我道,“你最近接到什么单子了吗?”

我摇摇头。

季存说,“那晚上我带你去喝酒吧,有个导演制作人。我给你搭个路,你去抱人家大腿。”

我冷笑,“怕是你想借花献佛,拿我送给那个男人来讨好人家吧?”

季存居然还不否认,有点意外道,“你怎么猜到的?不算太蠢啊?”

“……”我咬牙,“我真不卖——”

“可以啊,看你本事。让男人舍不得碰你。”季存道,“总之我给你铺路,你帮我收人心,正好不是么?”

我目前再没别的多余的选择了。

我需要钱,很多钱。

可以足够换回一条命的钱。

我低下头去,几乎快要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了,“好。”

季存眼睛微微睁了睁。

我说,“我去。”

这天夜里季存拍戏回来,戴着个黑色口罩,一路跟背后有人追杀似的冲回公寓里,重重把门一摔,我吓了一跳,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季存站在那里直喘气。

我说,“怎么了?”

“刚才是何止送我回来呢。”季存拽了拽衣领,“最近我俩不是在炒作cp人设么,所以故意让狗仔队拍到我们一起上下班的画面。下了车我就一路狂奔了。”

我去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宝矿力,丢过去的时候季存将它稳稳当当接在手里,随后对我道,“谢了。”

“不客气。”我凑近了季存的脸,说道,“你看我的妆。”

季存拧开盖子仰头就喝了半瓶宝矿力,我看他性感的喉结上下动的时候,连带着周遭荷尔蒙因子都在剧烈膨胀。

过了一会看他喝爽了,才撑开眼皮一条缝来看我,含含糊糊勉勉强强道,“可以。”

我翻了个白眼,“我花了两个小时画的。”

“看得出来,你很急切想把自己卖出去。”季存再一次做了简短的嘲讽,“等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十点出门。”

我看着季存换了身衣服进去,怔怔盯着他背影许久,忽然间就觉得有点感慨。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季存。”

季存停顿了一下,我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会收留我?”

季存没转过脸来,只是耸耸肩膀道,“熟人吧,看你挺可怜的。”

也是,我现在居然沦落到了要用可怜这种词语来描述的地步。

我一个人像是游荡的幽魂一样,晃到了沙发上坐下,后来我给钟让发了个微信,我说,你考虑好了吗?

钟让打过来极简短的一个字。

滚。

我抓着手机低笑两声,瞧,这就是他的作风。没关系的,这点小事儿我都经历过无数次了,早就麻木了不会痛了。

我说,那天我在晚会门口等你。

滚。

我不会放弃的,我必须要进去。

滚。

你除了滚还会说什么?

去死吧。

看见这排字的时候,我的心哆嗦了一下。我在想,钟让到底是对我抱着多大的恶意,才能够这样快速地打出让我“去死吧”这三个字。

不过是纠缠了他从高中到现在而已,已经罪大恶极到了恨不得我去死的地步吗。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垃圾一样的我。

而钟让作为我的精神支柱,给我的,却从来都是一次比一次深彻的打击,就这样我还能喜欢他,我到底是有多贱啊。

我回了一个哦字,随后就关上了手机,漫长地等待着今天夜晚的到来。

终于十点钟,季存带着我出发,临走时看我表情不好,男人嘴角照例挂着漂亮的冷笑,“先别这么快立牌坊,入戏太早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破天荒没和他顶嘴,“走吧。”

季存发动车子,随后熟练地开车。他是个比较喜欢玩的人,平时在外也是满不正经的花花公子腔调,和钟让那种沉稳又强势的性格截然不同,虽然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半小时后到达一家夜总会,季存戴着墨镜和黑口罩走进去,我嘟囔了一句,“半夜戴墨镜,瞎子阿炳。”

季存伸出细长的手指,勾着镜框往下一滑,随后露出眼睛对着我翻了个白眼,冷漠的嗓音传来,“要你多管?”

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走近我们身边的人,“那个……是你认识的导演制作人吗?”

季存回头,还没多打招呼,就看见那个导演瞄了一眼他身边的我,随后大手直接冲着我搂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极为油腻的笑容,“哎哟!这位是谁呀?咱们商家大小姐?”

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靠近我,而后我才缓缓地笑了,像是逼着自己一样。

我道,“王总,好久不见。”

王全笑眯眯盯着我,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我,更加想不到,原来我跟在季存身边。

季存戴着黑口罩,只露着一双漂亮冷漠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我被王全强行按进了怀里,就差往我身上糊一层胶水,然后把我整个人贴在他那个笑起来都能颤抖的肚子上。

“进去说,进去说呀。”

王全笑得眼睛都被上下两层肉挤得看不见了,手在我腰上抓,我咬着牙抬头去看季存,却见他淡漠摘下口罩,入座在包厢里,身子笔挺,两腿修长,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

刚坐下,季存笑着让服务员倒酒,边上一群狐朋狗友,看样子也是王全平日里玩的要好的几个,有几张面孔我尤为熟悉。

“能在这里看见商绾,倒是不得了。”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家弟弟现在如何啦?在哪儿读大学呢?”

我强忍着内心的怒意,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来,“还好,不劳您费心。”

季存在一边慢悠悠戳了一块苹果到我嘴边,“吃点?”

我浑身发冷看着他,可是季存将苹果直接怼到了我嘴唇上,我不得不张开嘴巴吃下去,而后王全就摸了一把我的头发,“商绾,你最近可听话多了。”

当初整个海城,谁见商绾低过头?除了钟让,无人见识过。

我无声地笑,手指攥成拳头,我知道我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哪怕破罐子破摔,也不过是个落魄名媛,声誉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接下去的一切我都觉得无所谓了,酒被人一杯一杯递到我唇边,我来者不拒统统喝下,一会被那人搂过去,一会强行倒在那人怀里,大脑昏昏沉沉,耳边似乎听见地狱恶鬼在发出狰狞的笑声。

我在朦胧中看见季存坐在那里,玩着手机勾着唇,又给我喂了一口苹果,“商绾,王总刚说了,要拉你来我新剧里一起拍呢。”

那就是差不多同意让季存当男主了,顺带还拉了我一把。

——那么,最后若是敲定,要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我荒唐地笑了笑,甚至快要听不清自己说出口的声音,“那好啊,还能跟你合作了。我可得谢谢王全哥。”

说着我撑起浑身无力的身体,端着一杯酒,哪怕这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说,“王哥,我敬你。”

“哎哟!商家大小姐主动敬酒,这我王某人不得不接啊。”

碰了酒杯,撒了液体,我被跌跌撞撞拉入臃肿的怀抱,而后大手在我背上肆意摸索,我想起曾经的钟让,抬起头,对面目睹这一切的却是一脸冷漠的季存。

我闭上眼睛,直到门口有人进来,“王叔,我听说你在这儿玩呢,我带着钟让过来见见您……”

灼热的神经末梢在瞬间被冰封,我猛地睁开眼睛,猝然清醒的那一秒,看见门口钟让被陆曼挽着,一身西装,相貌堂堂。

他视线从我身上掠过,带着几分冰冷的压迫,倏地眯起眼睛,“商绾?”

季存坐在那里,意味不明冷笑一声,“我带来的。”

钟让牵着陆曼的手,盯着我被王全按在怀里的模样,他道,“王哥不如清理一下房间里杂七杂八的人物,我嫌脏。”

这直指我而来。

我低笑一声,歪歪扭扭站起来,我说,“你大可不必拐着弯骂我,我滚就是了……”

钟让没说话,季存还是坐在沙发上。

我扭头朝着王全笑,“王哥,下回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单独出来陪您。今儿不好坏了钟少的兴致,不如你们先玩,下回,我做东。”

我听见季存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加危险的冷笑,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瘸一拐扶着墙走出去的时候,觉得尊严在瞬间崩塌。

我打车回家里的时候,出租车司机还以为我是被人强奸了,差点儿报警。

我心说报警吧,我干脆进牢里去算了,我干脆和整个商家一起死了算了。

可我不敢,我哭着和司机说是失恋了,到家以后多给了司机一倍的钱,随后踉跄着步子到了自己房间里,我卸完妆坐在床上不停地发抖,闭上眼睛都是钟让那嘲讽的眉眼。

太不堪了。

一小时后房间门被人踹开,我看见季存浑身酒气走进来,上前拽了一把我的衣领。

我故作镇定,“你回来了。”

季存咧嘴,“看见钟让就只顾着跑了?我喊你办的事儿办成了么?”

我没说话,季存硬是抬起我的下巴,他问我,“这么喜欢钟让?”

我痛苦到带着哭腔,“我没办法不爱他。”

“哪怕他让你倾家荡产,让你全家坐牢,逼死你哥哥,又把你还没成年的弟送进监狱。”季存一字一句,笑了,“还是爱他?”

我没说话,或许我恨他。

“商绾,要不怎么说你贱呢。”季存察觉到我身体的抖动已经超过了正常人恐惧的范畴,或者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痉挛抽搐的时候,他打开我床头柜的抽屉,细长的手指勾出一瓶药来,拧开药罐,他抓了一大把药统统直接塞进我嘴里,恨不得拿药灌死我。

“吃,吃啊,不是抑郁症吗?”季存对我说,“我要是你,一次性吞个二十几粒,眼睛一闭就死了,多大点事啊。要死不活装给谁看呢,多吃点啊商绾?钟让要是知道,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

我干呕着,有些没吞下去的药片从喉咙口又滑出来,连带着粘稠的胃液呕了一地,直到逼出我生理性的泪水,胃部还在灼烧一般反刍着。

我从床上直接摔下来,整个人趴在地板上抠着喉咙干呕,鼻腔里统统都是草酸艾思的味道,我怕我自己真的死了。

季存盯着我,“商绾,真要敢死就现在死一个给我看看,死不成就该干嘛干嘛,我有的时候真的懒得来管你和钟让之间的一堆破事,我不管你为了钟让怎么样,但是你他妈现在寄人篱下,就给我收敛点,下次再敢坏我的事,我不会再有这好心收留你。”

趴在地上,我哈哈大笑,“你事业都得靠我一个女人出去卖给你争回来,真觉得自己有脸啊?你和钟让有区别吗?你俩怎么不干脆连个襟当亲兄弟呢?”

季存像是被我这话激怒了一样,直直上前一把抓住我,而后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整个人按在了床上!

“连襟?”季存咧嘴笑了笑,“通过上你来连襟?”

我直勾勾盯着季存,男人将我用力按住,我抬腿,他闪躲,随后伸手扯着我的衣领往下拽。

我觉得一个喝多了的女人,不可能赢过一个喝多了的男人。

尤其是当我已经筋疲力尽的情况下。

我开始对季存求饶,我说,“别这样行不行?”

季存冷笑着,“你的骨气什么时候能够派上用场一点?拿去骗钟让,让他误以为你们发生关系的时候,你倒是挺有底气的?”

我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的手指顺着我脖子往下,我才对季存说,“我和钟让真的做了。”

季存一顿,揪着我衣领的手指猛地用力,随后他松开我,一字一句,“你脏得突破我的底线。”

我没说话,浑身颤抖着,伸手将脸捂住,却挡不住眼泪流下来,“你根本不懂……”

季存笑得眉目惊艳,可惜了那双好看的眼里全是冰冷的寒意,“你做人怎么能做到这么烂呢?认识你那么多年,我好歹以为你在和别人上床这方面是个洁癖。哪怕商家不复从前,好歹你也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卖了。”

我没说话。

“亏我以为你是原装货。”季存站起来,慢条斯理收拾着自己的衣服,一颗一颗把纽扣系回去,哪怕他喝了酒,那浑身的气场依旧逼人,“看来对钟让下得血本挺大的,商绾,你不怕血本无归吗?”

内心一阵钻心的痛,我想起钟让当时看见我时眼里那种厌恶,就跟着针在扎我似的。

想一遍痛一遍。

隔了好久我才说,“我那天被人下药了。”

季存依旧笑,当做没听见。

我继续道,“慕暖干的,我事后……看监控了。”

季存像是被人戳中痛处一样,转过身来,对着我怒目而视,“你少往慕暖身上泼脏水!”

我咧嘴笑了笑,但我感觉我现在笑起来一定很丑,“你不信,有什么用。”

我相信我所看见的。

而季存,看见他所相信的。

“慕暖刚回国。”季存下来,重新一把扯住我的领子,“少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否则别说钟让,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我知道季存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只要在有关于慕暖的事情上,他不可能开玩笑。

我只能道,“季存,其实咱俩也差不多。”

我对钟让毫无回应的感情,就像季存喜欢慕暖的五年。

“少来我这里找什么共鸣。”季存啧啧摇摇头,“我和你可完全不同。商绾,别说钟让了,你现在连活下去的基本能力都没有,待在商家的二十二年,把你变成了一条宠物狗。”

外表光鲜靓丽,实则不堪一击。

“但凡了解过你内在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上你。”季存双手插兜,衣冠楚楚站在那里,似乎刚才的暴动都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

男人眯缝着眼睛打量我,语言便在出声落地的瞬间化作伤人的利刃朝我袭来,“因为你太无趣了,商绾。除了这张脸,半点没有任何特长了,所以你现在只能靠脸……”

我仓皇大笑,笑出眼泪。天大地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钟让,有生之年见我商家家破人亡,我要是你,大仇得报岂不快哉?

这天夜里我又做了噩梦,只是这一次噩梦的主角变成了两个人,季存和钟让一人扯着我一只手,恨不得把我对半撕开。

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痛,脑子都跟着发疼。

揉着头发,我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这么下次我迟早得疯了,不行。

跌跌撞撞爬起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季存换好衣服,他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坐在客厅里抬头看我,挑眉,“睡醒了?”

我没敢说话,十分钟前还梦见他冷笑着要我去死。

季存道,“哑巴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下要去哪儿?”

我老实地摇了摇头。

季存眯眼笑,“要去见王全。”

又是王全。

我往后退了几步,季存啧啧两声,“不带你,反正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季影帝,在您看来我可能的确算不上什么人物。”

季存没说话,隔了好久他问我,“商绾,你能把自己贬低到什么地步?”

我顿了顿,神色有点诧异。

“你这样的女人其实是最可怕的。”季存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看着我,半眯着眼,薄情的唇勾着一个玩味的弧度,“通过贬低自己来获取对方的注意和同情,你成功了商绾。王全惦记上了你,惦记着你的不要脸,又惦记着你拼命保全的尊严。”

我的脉搏开始剧烈跳动。耳边甚至能够挺清楚血管鼓动的声音。

“或许我该给你鼓个掌的。”季存吹了声口哨,“利用钟让的出现以退为进,你的痛苦,成就了你的卑微。而卑微,就是你往上爬的动力。”

血液逆流,心脏读秒。

我低声地笑,“何必把我分析得如此蛇蝎心肠?”

“可能你这种人混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季存凉凉地说道,“要是你有钱,那还了得?怕是比男人的野心都还要大吧。”

那一瞬间,我猝然抬头,站在二楼看着下面一楼的季存,我和他目光对视,而后我喃喃着,“我没有什么野心,真的。”

季存没说话。

“我只是不想活得太苦。都家破人亡了,我总不能真的去流浪吧。”我直勾勾看着季存的眼睛,内心暗潮涌动,却终究被我压入深处。

不能说,不能暴露。

一丝一毫,都是输。

“我只不过,长了一张更方便利用的脸而已。”最终我选择了我该用的语气道。

“真是不要脸啊。”季存咧嘴笑得极狠,“像你这样能随便把自己贬到尘埃里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就代表着,你没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然我耍了个小花招。”我说,心脏摇摇欲坠,可能我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好人,所以很多时候我的那些挣扎也就自然而然被人无视,再久而久之——他们便觉得,我这样歹毒的女人,就该下油锅。

“但是我痛苦也是真的,季存。”

不要无视……那些坏人的痛苦啊。

那些因为钟让而难过的情绪,是真真切切的,把我的肺腑击穿了,里里外外,血肉模糊。

季存冷笑,像是对于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我下午去见王全一趟,他貌似还挺想见你。”

我说,“给我广告吗,给我就去。”

爱情和家庭都指望不上了,总得指望钱。

若是没有钱。

我脑袋里划过钟让的脸。

只要有钱,只要为了钱,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

但是这天下午,我接到了钟让的电话,他接起来就是一通冷漠的声音,“一小时后来我公司。”

我愣住了,实在是想不到钟让能够主动喊我过去找他。

原本打算午睡一下起床和季存出门,这一下子,睡意被激得全无,我立刻问道,“有什么事?”

钟让只是一声冷笑,那笑声让我捉摸不透,我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季存之前给了我暗示要见王全,可是现在钟让又临时喊我。

我有些两难,过了一会还是咬着牙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方便在电话里说吗?”

“来了再说。”那边钟让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我顿了顿,收紧了手指。

隔了几秒钟,我道,“好,我等下就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化妆起床,趁着季存都没注意的时候直接闪身出门,二十分钟后到了钟氏集团那栋大楼,我的手机才开始响。

“你敢放我鸽子?”

对面季存的声音冷得能够结冰,我只能坦白,“钟让找我有事。”

“于是你就跟条狗似的凑上去了?”季存怒极反笑,我甚至都能想象他这会儿暴怒又漂亮的样子,“商绾,你是不是被钟让操傻了?”

我真是低估了季存的恶毒程度。

我不说话了,那边季存呵呵笑了两声挂了电话,而后我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兜里,一步一步走进这栋大楼。

我想,我应该熟悉的才是。

钟氏集团里那么多东西,原本都属于商家,我应该了如指掌才是……

可是为什么,我手脚发冷呢?

我走进大厅,和前台服务员报了名字说要找钟让,那个服务员上上下下看我一眼,眼神尤为不屑,“你说总裁找你就真的找你啊?总裁那么忙,日理万机,特意找你?这种理由,十个不入流的小网红里能有八个是这么说的。”

她又瞄我一眼,“哈,把自己当什么了呀,你比得上陆曼?”

我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指,隔了一会,超过了一小时,钟让电话直接打下来,“怎么回事?说了一小时之内到公司。”

我说,“我到了,但是被前台拦下了,不让我进。”

顿了顿,我继续道,“还说我比不上陆曼。”

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看见对面的前台小姐猛地变了表情,张了张嘴巴刚想说什么,见我挂了电话,一下子换了语调,“那个,小姐,请问您是——”

我没说话,隔了一会抬头,有人靠近我。

吴默,钟让的贴身特助。

前台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想跟我解释什么,但是我没再多看她一眼,直接打了声招呼,“吴默。”

吴默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站定。

我眯起眼睛来,他恭敬道,“商小姐。”

“啧啧。”我咧嘴笑了笑,“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都跟着变得人模狗样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吴默知道我这是在嘲讽他,毕竟当年……他是我们商家最年轻有为的执事。

“商小姐,成王败寇。”年轻的男子对着我低下头去,“自古以来的道理,您还没参透吗?”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许久才道,“钟让找我什么事?”

直呼他们总裁的全名,导致周围路过的人纷纷看我几眼。

吴默还是那副态度,“我带您去见他,至于什么事,见了面,您就知道了。”

我低笑几声,而后跟着他进入了总裁专用的电梯,走的时候还听见耳边议论声那么明显,都在猜测我是谁。

我是谁。

两年前家破人亡的商家,最后的大小姐。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音响起,而后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吴默带我穿过走廊来到了高级会议室,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看见钟让坐在那里。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他笔挺的背影。

吴默退出去,钟让才转着椅子转过身来,对我道,“迟到了。”

我道,“你的人不长眼,拦我。”

“现在的你。”钟让摇头笑,“谁都不会把你放眼里。”

我握紧了拳头。

“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钟让将一份报告递给我,“那天晚上我查了一下,的确是有人动手脚,给你和我下药。”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钟让递上来的那些文件。

“我生平最讨厌被人计算,所以去查了一下。”钟让眯着那双凛冽的眼睛,“正好你也是受害者,所以连着真相一并告诉你。”

我看着监控录像上拍到的慕暖的身影,浑身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

“不过我觉得你并不介意那个初夜,所以原本还对你有点愧疚,但那天在ktv里看见你以后,觉得根本不需要施舍什么同情心给你。因为你,不配。”钟让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我一直都觉得钟让这人算是衣冠禽兽那种类型,西装一穿装得跟什么一样,脱了衣服就他妈是个畜生。

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所以呢?千里迢迢把我喊来,就为了给我一份并不重要的真相文件,顺带侮辱我一通?”

我把慕暖的事情戳穿又怎么样,季存多得是手段替她把屁股擦干净。他知道我,我根本动不了慕暖分毫。

钟让说,“当然不是,顺带告诉你,不是拿着我的照片为把柄来要挟我带你入场吗?我告诉你,死了那条心。”

果然。

我就知道钟让不会那么轻易被我威胁,他等的就是我信以为真的时候,再来致命一击。

可我唯独不想在钟让面前认输,便故意说,“无所谓了,我抱上了王全的大腿。”

钟让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他站起来,逼近我,我后退两步,男人的手就直接按上了我的肩膀。

我不停倒退,直到整个人被他按在墙上。

“王全都下得去手。”钟让啧啧两声,“商绾,你那层膜不会是补来骗我的吧?”

我荒唐地笑了两声,“骗你有钱拿吗?”

“一百万呢。”钟让抓了一把我的头发,“给你的钱,去哪了?”

我心哆嗦着,钟让又道,“我查不到那个神秘账户的来源,商绾,告诉我,把钱打给谁了?”

不……

我直勾勾盯着钟让,“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怎么花,都不关你的事。”

我这话迎来的下场是钟让将我整个人重重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男人拽着我的衣领往两边一扯,纽扣迸裂弹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入沙发底部,我哆嗦着往后扬起脸,被钟让一把抓住了脖子。

我红了眼睛,“你不是……嫌我脏吗,不是有陆曼吗?”

“陆曼,我哪儿舍得?”钟让笑了笑,随后对我道,“商绾,不是很喜欢拍东西吗?今天我也来拍点你的照片怎么样?”

这才是他喊我来的真正目的!

我一颗心凉了半截,钟让会用什么手段来对待我的艳照,我根本不敢想象。

可是接下去的一切根本来不及让我多考虑,钟让伸手就向我的领口往两边拽,我挣扎了一下,“你放手……”

“现在知道怕?”

钟让冷笑着,将我的头往下按,我相信这会儿我要是在水缸里,一定分分钟被他淹死。

“商绾,想玩,我自然奉陪,只是你……玩得起么?”

他在下一个瞬间掏出手机来,我红着眼睛,“住手——”

“住手?”

钟让跟听见笑话似的,“这可不像是会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他将我狠狠压倒,伸手已经从我衣服下面探入,我哆嗦了一下,“钟让,够了……”

“你在说什么?”钟让的笑容让我觉得不寒而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计算和被人威胁,商绾,恭喜你统统做到了!”

我怎么抵得过他一个强壮健全的男人?

我尖叫了一声,企图让外面的人发现不对劲,然而总裁办公室的墙壁是隔音的,我想逃跑被钟让抓住了头发往后扯,随后他将我身体翻转过来,将我的手按在了我背上。

“既然那么想挑衅我,不如自己来试试?”

他的手就这么直接摁在了我的背上,三两下将我的衣服从背后撩起,我挣脱不开,钟让便抽了皮带直接将我的双手绑住。

我以一种无比屈辱的姿势被他压在身下,钟让拿起手机毫不留情地把我拍了下来,我红着眼睛把脸闪过去,他便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面对手机的镜头,那快门声就像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

到后来我放弃挣扎,忍着没让眼泪水掉下来,钟让终于放下手机,改为单手挑起我的脸,笑着问我,“满意了吗?”

我没说话,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你这幅样子要是给你以前的追求者看见。”钟让顿了顿,而后说得更开心了,“估计会梦想破灭吧?”

我无声地笑,只是寥寥四字。

“拜你所赐。”

——“这是我赏你的,所以你都得接着。”

钟让倒是好心情地看着我,随后一颗一颗解开我剩下的没有挣开的纽扣,我眼睛血红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蓬勃的欲望将我逼至绝望的边缘,我惊恐盯着他,却听得他语调低沉道,“你这幅样子,让我有了那么点胃口。撇开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不谈,身材拿来上床还是可以的。”

他分开我的大腿,我尖叫着往后缩,钟让却不允许我反抗,揪住我的头发来控制我,“不是很想爬我的床吗?怎么,原来你也会怕?”

我摇着头,“别这样……我不想一错再错。”

“不。”

钟让将我一把拽入深渊,他的温度如同一柄斧头狠狠凿开了我的身体,直至所有的理智都被直截了当贯穿,连同血液都弥漫着细碎的痛意——

他的声音如同魔鬼诅咒一般在我耳边响起,“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吗?”

因为不爱,所以都错。

不存在什么一错再错,你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想要弥补,只有去死。

钟让的话那么狠,不留一点余地给我,我闭上眼睛,终于无法控制眼泪落下。

他在我身上如同野兽,将我所有的气息都吞噬得一干二净,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残破的落叶,经不起几次西风的摧刮。

他还问我是不是以前也这么勾引季存,不然季存怎么会同意我住进去?我痛苦喘息着,已经没有体力再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光是承受,已经用尽我所有力气。

我本是千金小姐,却被他逼良为娼。

钟让在结束前一秒抽身而退,那些液体悉数落在我背部肌肤上方,我像是被灼伤一样,红着眼睛回头和他对视。

那一刻,我看见了在他漆黑瞳仁眼底倒映出的我自己,那么狼狈仓皇的一个影子。

钟让抽开绑着我的皮带,我跌跌撞撞从沙发上爬下来,衣服已经没有办法遮盖住自己,凌乱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纽扣和布料,我抹了一把眼睛,害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掉眼泪。

钟让好整以暇看着我,“装什么装?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心脏深处传来剧烈的痛意,我没说话,扶着墙站起来。

钟让冷笑着,过去一边找了一间西装外套,劈头盖脸砸在我脸上,“可以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办公室的,也不敢去看周围人是如何打量我,到家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别的力气去打开季存的家门,哆嗦了几下捅不进钥匙,就在门口蹲下来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晚上八点,我看见有人冲我而来,抬头那一刻,我心一颤。

季存脸上带着酒意,微微有些错愕地看着蹲在门口的我,随后男人嗤笑了一声,“怎么,真把自己当狗了,蹲门口迎接我?”

我没说话,喉间干哑,眼神绝望。

季存见我这样,顿了顿,而后用指纹一把拉开了大门,转头对我道,“进来。”

我还是蹲在那里,感觉四肢都麻了。

季存上前狠狠拽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扑进他怀里,他也差点摔倒,只能借着力道后退两步,不由得一下子往后跌坐在沙发上。

“干什么,行这么大礼。”季存觉得有点好笑,“还是说故意投怀送抱?你——”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

因为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就看见西装外套下那个残破凌乱的我。

身上尽是红肿的痕迹。

季存的眼神深了深,而后缓缓道,“钟让干的?”

我还是没说话,像是哑巴了一样,只是人开始慢慢发抖起来。

“说你是sb,你还不信。”季存又是这么一句台词,将我往沙发边上一晾,随后兀自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去找钟让干嘛了,老相好打炮?战况够激烈啊。”

我终于像是活过来一样,喃喃着,“他报复我。”

季存笑了,“你才知道他是报复你?他两年前就在报复你,你是活在梦里吗?”

我拿手捂住脸,眼泪止不住地再一次决堤。

季存就这么看着我哭,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别的表情,等我哭够了,他才抽了一张餐巾纸,皮笑肉不笑说,“擦一擦好么,当着我的面哭有什么用?上钟让那里演去,兴许还能换来几分怜悯。”

我哆嗦着站起来,对着季存说了一句谢谢,又跌跌撞撞进了自己房间,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季存站在外面沉默了一会,忽而踹了一脚我的房门,“喂,我夜宵还没着落呢,允许你回房间了吗?”

我没说话,只是在房间里拿被子盖住自己,过了一会季存直接开门进来,丝毫不在乎这是我的房间。

我也知道他不会在乎。

只是我现在心情根本没法控制,季存接近我,一把捏起我的下巴,啧了一声,“哭成这样?”

我红着眼睛,脸上挂满了眼泪,要是换做平时放去别的情节里,可能还是个我见犹怜的清纯女主,只是我配不上清纯两个字。

从我爬上钟让的床开始。

季存给我抽了餐巾纸,这一次居然没说别的嘲讽的话,就这么坐在我旁边——可能我这次哭得实在是太凄惨了,比以前任何一次爱而不得都要撕心裂肺。

我哭得没停过,闭上眼睛就是钟让拿着手机对准我拍摄的画面,就跟一个个耳光似的打在我脸上。

我把钟让的照片统统删了,却不料想他会这样报复我。

我哭到后来又笑,笑我的天真,又哭又笑的样子把季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我要是能精神失常,我也想精神失常,大概可以逃脱一切责任,什么都不用背负。

可是我不能,我逼着自己不能崩溃,商家破产我都熬过来了,我还有什么苦吃不下去?

我只恨我自己不争气,钟让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我却没有办法割舍。

或许是因为他的狠,深得我心吧。

能让我这样一个恶人都要红着眼泪流泪面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我哭累了干脆靠在枕头上,季存就这么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我,终于等到我声音逐渐低下去了,他才扯了扯薄薄的唇,拉了一个凉凉的笑意问我,“哭够了?”

我没说话。

季存笑得更开心了,“我刚才应该给你拍下来发抖音上去,网红失恋爆哭,怎么着也能上个热搜。”

我擦着眼泪呵呵笑了两声,“也有可能是直接被封杀。”

季存要笑不笑盯着我,过了一会又道,“在封杀之前,抓住任何机会,都先让自己火起来就可以了。”

我把餐巾纸随便丢在地上,季存啧了一声捡起来,随随便便一抛就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他将细长的手收回来,揉着腕关节,眉眼漂亮地盯着我,“你如果真的想火,就朝着被封杀的目标去吧。观众和粉丝的记性从来都很差,什么流行就跟风什么。”

不管是什么圈子,娱乐圈劣迹斑斑的艺人重回大众视野的也一样存在,小说界抄袭别人然后换个笔名随便删删改改也一样可以扭头重来,任何事情只要在时间的冲刷下都可以被人遗忘。

我觉得季存今天可能是来给我上课的,或者说给我暗示,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如干脆直接跟钟让比比谁更不要脸好了。

我一边重新盘了一下被子,一边道,“你想多了,我不会跟钟让硬碰硬。”

我也最多说说狠话,硬碰硬,我根本玩不过钟让。

季存眯眼笑了,“你说你有点骨气多好,商家兴许也不会破产了。”

这话跟刀子似的冲我扎过来,我苍白地笑了笑,“是啊,商家破产,怪我没本事。”

“不过你好歹有个念想。”季存不知道是故意挑我还是什么的,突然间开口往这个话题上说,“想你死的人可不止钟让一个,前阵子听我叔叔说了,他可能会提早出狱,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还红着眼睛,一下子愣住了,甚至连眼角的眼泪都没来得及彻底擦干,我就一把抓住了季存的手,“什么情况?提前出狱……指的是什么?”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季存看了我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说,“开心吗?”

“讨厌你的人,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季存抓了一把我的头发,此时此刻正是深夜,我没有拉窗帘,他坐在我床边,映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衬得他的脸越发白皙冷漠。

他的眼神也很冷漠。

不过我觉得相对于冷漠来说,季存更加明显的,是虚伪。

电视机前他惊为天人的眉眼,电视机后他淡漠不屑的神情,像他这样出了名的公众人物,一定相当了解如何把握自己的情绪。

我抬头直视他的脸,我说,“我也挺讨厌你的,希望你活久一点,不然就打脸了。”

季存怒极反笑,眉目愈发漂亮得出挑。

我觉得我和季存之间唯一的乐趣就是相互刺伤,刺伤到彼此都见彼此出了血,然后感慨一声,看,总算还活着。

还能流血呢。

季存松开我,站起来,看着我丢在地上的那些餐巾纸,“有空收拾一下。”

我哦了一声,季存又道,“起来做夜宵。”

我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季存扯了扯嘴角,“我今天空腹去喝酒了,胃不舒服。”言下之意不想自己动手。

因为一般情况下,季存做出来的东西,绝对要比我做出来的东西好吃。

我还是紧紧攥着被子,“我……也身体不舒服。”

“你是挨操那个,能花什么力气啊?”季存笑得讥诮,“戏过了啊,起来。拖欠房租不付,给我做顿夜宵不算过分吧?”

不算。

我抿着嘴唇没说话,季存自顾自走出去了,他非常乐意做这种阴阳怪气嘲讽我的事儿,盯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离开,我又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闭上眼睛深呼吸五秒,我还是爬了起来换套衣服给他做夜宵。

因为我怕哪天季存连房子都不给我住,我可能要睡大街。还是暂且忍一忍吧。

脚步虚浮地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季存洗了澡,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出来,我因为自己也心不在焉,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我把煮好的面倒入碗里,刚想端起来,腰上猛地缠住了两只手。

这个动作让我猝然一惊,扭头想挣扎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直接被季存按在了洗碗池旁边,他顺着我睡裙直接往上,带着点湿气的手指从我大腿根部的肌肤直直掠过——

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谁准你只穿着一条睡裙在一个喝过酒的男人面前晃?”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季存从背后将我死死摁着,两只手被他反剪到了背上,他盯着我刚做好的面恍惚了一会,而后又是一阵冷笑,“让你做你真做啊?”

我笑红了眼,“消遣我?”

季存吹了声口哨,“猜对了,找点乐子。今儿你不是因为钟让报复你导致心情不好么,我就想火上添油一把。”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能恶劣到这种地步,发着抖用力转身,狠狠打开他的手,但是我刚反抗了一下,剩下去的动作就都被季存阻拦,他攥着我的手腕,似乎一用力就能捏断似的,“钟让那里怎么不见你张牙舞爪啊?”

季存就喜欢拿钟让来刺伤我,我无力反驳,他高大瘦削的身躯罩住我,另一手撑住台子的边缘,将我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下。

我只能咧嘴笑了笑,“那可不是么?他是我老相好,自然是要迁就的,你算我什么?”

季存怒极反笑,“你也敢自称钟让老相好?被睡过一次就这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我心狠狠一颤,来不及说别的话,季存就俯下身来,他凑近我的时候,顿了顿。

似乎是想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我。

而后季存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我不知道如何确定刚刚季存贴我脸那么近是想做什么,是要观赏我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是要吻我。

男人的瞳仁颜色那么深那么黑,就跟黑洞一样,我将脸往后躲,季存察觉了我的动作,又摁着我的额头,“怕我?”

我摇头。

季存冷笑,松开我,随后扯了扯浴袍的领子,而后要笑不笑盯着我道,“可惜了,面都凉了。”

这话就是,我煮的这碗面,他也不乐意再吃。

无所谓。

我当着他的面把面倒进垃圾桶,我说,“没事,那晚安。”

他刺伤不了我分毫,真是可惜。

随后我直接走开,走的时候撞开了季存竖在我面前的肩膀,我甚至听见季存啧了一声,目光投过来,能直接将我的背影割开一样那么锋利。

我回到卧室,又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季存躺在床头在玩我的手机。

他笑着把手机主页点开,然后大喇喇地将手机举到空中摇了两下,对我道,“要不要来欣赏你的照片?”

我心一凉,冲上去抢手机,季存一下子挪开了手,“钟让发来的,怎么,不让看?”

我说,“还给我!”

“我都看完了。”

季存对我道,又上上下下看我一眼,“挺有料,看不出来的。”

我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颊刺痛,将手机抢回来,狠狠攥在手机,却再也不敢去注视手机屏幕,怕和屏幕里的那个耻辱的自己对上视线。只能道,“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刚才又是阴阳怪气嘲讽,又是故意使唤做面,一通消遣完了现在又偷看我手机,到底想做什么?

季存笑得十分漂亮,然而就是这种漂亮,让我觉得有些可怕,点开手机一看,果然季存做了孽。

钟让发完照片,微信问我,好看吗?

季存替我回复说,好看,她在洗澡,一会出来我对比对比。

“……”我沉默,盯着屏幕上那排字,想去撤回,知道早就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钟让那边死一样的冷静,可能是知道了季存在给我打字,正巧现在叮咚回我。

【上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没有什么可以引以为傲的。】

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季存听。

季存倒是不以为意,摇摇头,啧啧两声,“真狠呐~”

我红了眼眶,狠狠推了季存一下,季存仰着下巴,拉出一节坚硬的下颌线,“赶我走?”

我有些气急败坏,“你今天这么粘我做什么?跟他妈看上我似的,不会遇见了慕暖,让她给刺激了吧?!”

话音刚落,季存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他便一把将我按在床上,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这副样子让我心情愉悦,哪怕现在被他按着,我也还是觉得畅快,“听说慕暖又在和某个富二代传绯闻,季存,排队轮得到你吗?”

“闭嘴。”

季存狠狠甩开我,我摸着自己的喉咙,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会是慕暖搭上王全了吧?”

我咧嘴笑了笑,“原本是想从王全手里拿到剧本,结果一不小心发现心头挚爱成为了王全身边的人?季存,你这就有点可笑了。”

季存没说话,隔了好久,男人凑近我,一字一句,“商绾,唯独你这种人,没这资格来说我。”

我笑得嘴角一僵,而后季存伸手,像是拍狗的脑袋一样,拍了拍我的脸颊,对我丢下四个字,好自为之,之后转身离开,高瘦的背影从我视野尽头消失——摔门声响起,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怔怔地缩入被窝里,等待漫长黑夜的来临。

******

第二天起床,我依旧是没有接到通告的一天,原本可以从王全手里跟季存喝口汤,但是因为我的提前离场,这一切结束了。又因为我放了一次鸽子转而去找钟让,后续的机会也给我亲手断了,我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太阳缓缓升起,一点一点把太阳光照在我这个废物身上。

我忽然间扯着嘴角摇头笑了笑,往后跌回床上,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看兼职的消息。

季存已经不在房子里,他最近赶了几个综艺节目,事业一直都是很忙碌的。我觉得季存算是娱乐圈一个不得了的存在,他从高中被星探挖掘开始就一下子火了,火到现在,地位甚至可以说是超一线,又是影帝又是终审评委奖,任何我所听到过的赞赏都可以用来夸奖——镜头前面的他。

但是和他从初中认识到现在的我来说,我眼里的季存,不过是个虚伪的男人罢了。

能让这种男人惦记自己那么久,慕暖也有的是本事,难怪是亚洲超模里面的一姐,我觉得比起光鲜亮丽的他们,我已经不能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

发呆到傍晚时分,我打算给自己下面,这个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季存打来的——

“现在快点过来恒隆广场。”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了?”

“我的助理出车祸要住院,现在手头找不到人。”季存的声音冷漠且急速,“想想你这种废人一定待在家里闲着没事做,现在就过来帮忙,有偿,签保密协议的。”

我眼里闪了闪,而后立刻放弃了那些许的尊严,“那我现在就来。”

但是我一顿——“哦,我微信上没钱了,打车怎么办?”

季存冷笑,“老子给你转账!”

说完他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下一秒,我收到一条微信,是季存的一笔转账,一万块,说是我这个月的餐补和交通。

我盯着这笔钱,忽然间眼眶一酸。

我到底已经……落魄到了什么地步了?

擦了把眼泪回房间,我拉开衣柜,看了眼我还舍不得丢掉的那些名牌——虽然还是名牌的,但都是两年前的款了。

这是我当年买下来的衣服,用到现在,拿来装饰我仅存的些许脸皮。

我快速换了衣服化了妆,而后点了收账,打车出门,到了恒隆广场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

季存公司的部门经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她喊了一句,“小绾,这里。”

我道了一声陈姐,她笑了笑,对我说,“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我忍着内心的耻辱道,“没事。”

陈婼是季存公司的高管,29岁,温柔端庄,工作起来也是个有号召力的女强人。她一度以为我是季存金屋藏娇的女人,季存懒得解释,就随便她去,但我知道陈婼是个我该讨好的人。

因为陈婼有个弟弟叫陈渡,行事作风荒诞无稽,是个很厉害的资本家,年纪轻轻就可以被称作资本家,足以见得实力有多强。

我深呼吸一口气,“陈姐,我也是被临时喊来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教我。”

陈婼笑着摸着我的脸,“哎呀,小绾,这么客气干什么,跟我来幕后,我们签一份保密合同吧?”

我点点头,看着陈婼转身,去的路上她时不时拉着我介绍工作流程,还偶尔问起我和季存的学生时代。

我想了想,“学校里那会好像也有挺多人喜欢季存的,但是反正我那会忙着追隔壁高中的学长,没顾着他。”

“哈哈。”

陈婼捂嘴笑,“季存是我带的一个艺人,也见证了我的一路吧算是。小绾,你怎么不来试试娱乐圈?”

我?我想啊,我拼命想。只要能赚钱就行。

但是我不能暴露一丁点,我只能道,“我比较平常心啦陈姐。”

陈婼赞赏我,“年轻人,心态很稳,不错,能干大事。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陈姐没准给你捧成比季存还要火。”

我笑了笑没说别的,而后来到幕后,看见对面广场季存正在做直播,因为这边有个相当高级的大牌专柜开幕式请他去出席引流,这会儿他正打扮得跟个王子似的站在那里端出官方的表情微笑着。惹得周围一群人尖叫,媒体高举镜头疯狂抓拍,唯有他眼神深处淡漠。

陈婼说,“一会下来了,去给季存送瓶水,然后替他挡住媒体的视线,送他到车子里。”

我问了一句,“是快要结束了吗?”

“对的,发布会要结束了。”陈婼的助理拿来两份合同,都是保密协议,对我说,“月薪你和季存都应该已经聊好了吧?我们这里就是个保密协议,你签了就好。”

我没多想签了字,后来结束,陈婼推了我一把,“快去。”

我拿了瓶矿泉水奔出去,塞进季存的手里,然后替他挡住别人的视野,一群工作人一路小跑着将季存送入了面包车。

坐上去后,季存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半下去,而后才睁开眼睛来看我,上下看我一眼,“今天打扮得像个邻家大学生妹。”

我说,“哦,不好意思太妖艳,不然抢了你的戏份。”

季存冷笑一声,我立刻指着窗外,“有你粉丝。”

季存秒变脸,面对车外挥舞追赶的粉丝露出暖男般的笑容,而后车窗合上缝的那个瞬间,他冷脸一拉,干脆都懒得装了,将矿泉水抛给我,“怎么样?和陈婼谈得。”

我被季存这个问题问得愣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问我后续工作问题?

陈婼之前也跟着上来了,看见我和季存打了打招呼,这会儿正坐在副驾驶,既然提到了她,她便转头冲我们笑了笑,“刚刚签了协议,季存你怎么说?小绾还合你胃口吧?”

季存漂亮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她?她是百搭,谁都可以。”

我笑着把嘲讽收下,不为所动,随后季存又将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顿了顿,接过去才发现是季存这个月的安排表。

男人坐在一边,手撑着下巴,随后他看向窗外,眼神尤为淡漠,“这是我这个月的安排,我助理需要开刀住院,所以这阵子顺手推给你来做了。”

说完这段话,他又带上了惯用的讽刺的口吻,“嘛,不过对你这种人来说,这种机会算是很难能可贵吧?”

这意思是我已经落魄到了需要他施舍工作的地步。

我没说话,抓着文件的手缓缓收紧,而后我道,“我知道了,我会记下来的。”

季存又是嗤笑一声,随后伸手指了指我的脖子。

不顾陈婼在场,他漂亮的唇一拉,便开腔讥诮道,“钟让没少花力气吧?你脖子上这都第二天了还没消下去呢。”

我脸色倏地变作一片惨白,想起了脖子上的痕迹,而后条件反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坐在前面的陈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想来是季存这句话打碎了她对我原来的那些美好印象。

季存当然知道我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往上爬,自然也能算到我会在陈婼面前扮作出来一个努力乖巧的样子,所以他就是故意把这一切打碎给我看的。

在众人面前讽刺我,把他们眼里的我变回原来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笑着,“你说什么呢,让陈姐多想了那就不好了,今天直播累吗?晚上要不要去哪里吃饭?”

季存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样子,在亲手做出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却又能够迅速像没事人一样高高挂起,他再次看向窗外,那姿态丝毫看不出刚才出言打我脸的样子。

我红了眼。

季存却是和往常一样眯着眼,表情淡漠,和自己无关便立即抽身。我一直觉得他这种人未来应该是在某个高位掌权,冷酷果决做个社会精英;或者说成为公司里雷霆万钧不留情面的大总裁——但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去演艺圈,真是不可思议。

毕竟季存家里,不缺钱。

我看着季存瘦削的侧脸,又想了想自己,只觉得可笑。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两年前,我还是光鲜亮丽的商家大小姐呢。

司机一路开车送我们到了公寓楼下,陈婼坐在前面嘱咐我们晚上早点休息,第二天还有个广告要拍,季存低低应了一声,我挥手和陈婼说再见,明显察觉到了陈婼眼里的审视。

看来季存的话,还是动摇了她对我的看法。

我咬牙,依旧笑脸相送,随后才跟上季存早已走进电梯的身影,和他一同回到公寓里。

拉开公寓的大门,季存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脱衣服,丝毫不顾忌家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在,他一路脱衣服一路丢,我就跟在后头一路捡起来,堆在一起最后统统放进洗衣机里。

而后他也跟着来到阳台,只穿着一条内裤,劲瘦的身躯投下一道影子,覆盖住我半边身体,他弓着背问我,“明天几点起床去拍广告?”

我像是背书一样,“早……早上六点!”

季存啧了一声,“起不来。”

我面有难色,“但是行程上是这么写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存抓了一把头发道,“把闹钟设置到中午十二点,早一分钟都不行。”

“迟到太久了!”我有些着急。

“你以为我是谁?”季存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到了他们才敢开始好么?开什么玩笑,六点起床,大街上要饭的六点都还没睡醒,你让我六点起床?”

我站在那里沉默了。

季存一把将我拽进来,伸手把阳台的玻璃门在我身后推上,“做点吃的,吃完我直接睡觉。”

我站着没动。

季存裸着上身靠近我,“觉得被使唤了?被当做下人了?商绾,你的尊严总是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冒出来,平时丝毫不见你要点脸。”

被刺痛了。

可我所能做的只是攥紧了手指。

“既然不乐意做,没关系。”季存伸出两根手指,细长又节骨分明,“一,拿钱,替我干活,贴身助理得负责起居饮食包括活动行程。第二,拿钱——”

他猛地压低了声线,咧嘴笑得极为狠厉,“被我干。”

我被吓出一身白毛汗。

随后见他语气愉悦地说,“选哪个?”

我一把推开季存,快速说道,“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季存转过身来看着我走向厨房,开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随后铛铛铛切菜,他笑得喘气声都是沙哑的,“商绾,你刚才表情挺有意思的。是怕我真的动你?放心,你这种人哪天被下药了求我碰你我都不会碰你一下,你哪怕愿意为了钟让守身如玉——”

顿了顿,他继续道,“钟让也没多稀罕。”

我切菜的动作一顿,刀子贴着我的指腹擦过,刺痛感袭来的时候,我低头看见案板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紧跟着,有什么液体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似乎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

“商绾,别来倒贴我了,就你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

年少时期,所有情书被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诵,而后撕成碎片,碎片中逐渐掠过的那张冰冷的眉目,是钟让的脸。

“你一直追我,你不累,我还嫌烦。”

高二四班的钟让,以及隔壁高中刚升入高一的我。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血色从脸上倒退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要记起来……

是因为那句话太像了吗……

穿越冗长痛苦的回忆,我盯着案板,盯着从手指头上缓缓滴落下来的血,被眼眶的泪晕染模糊成为了一个个放射状的画面。

不……不行,不能在季存面前有一丝一毫的脆弱。

我以为我足够不要脸,足够铁石心肠,足够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压在冰山下面,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过来,再痛再烈我都扛下来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坚强到可以说是像个蟑螂一样贱——可是现在,季存寥寥数语,我才发现,我还是怕,我怕得不得了,我被刀子轻轻一扎就流血了,就痛哭流泪了。

季存愣住了。

看着我肩膀哆嗦着,背影隐隐颤栗,他像是没能料到有这个发展。

“喂。”见我哭,季存笑得有点牵强,不知道是在强撑面子还是什么的,“你这个眼泪夸张了啊,说来就来……”

我狠狠擦了一把脸,随后将手指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季存啧了一声,过来抽开一边的柜子,凭空丢给我一个创可贴。

我伸手正好抓在了掌心。

季存说,“贴上再给我做饭,不然我怕被污染。”

我哦了一声,季存又看我几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他进去房间洗澡,淋浴喷头的水量开到了最大,热水哗哗的落下来,季存浑身被打湿站立,那些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淌过下巴,他仰起脖子,水便从喉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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