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高架桥下的涵洞穿过，坐在车后斗的李于一行人却丝毫没有放下警惕，他们的目光朝着四周警惕的扫视，街道两侧，那些拉下的卷帘门，那些被破坏的大门，街边的行道树，楼上的阳台，小高层的顶楼。。。他们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们觉得可能是危险的角落。
古曼龙手里紧紧的握着手枪，那僵直的样子，手指依然扣在扳机上，李于按下了他僵硬的双手。
“你只要看着后斗正前方就行，我和博康观察两侧和路面，有情况你再举起枪。”李于说道。
曼龙点了点头，但是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扫过两侧快速闪过的街景，两侧掉光叶子的梧桐树上挂满了暗红色如同柳絮一样的东西，那应该是枯萎的孢子，纠缠在树梢的末端。
商店卷帘门紧紧闭着，有被撬开的，有钉上木板的，满地的垃圾连同行道上的黑红的枯萎的菌丝体，静静地呆在原地，他的耳边只有这辆工具车引擎的声响，整座城市仿佛停滞了一般。
“你觉得咱们这个车的引擎声能引来那些感染者吗？”古曼龙担心的说道。
“兄弟。”博康静静的说着：“所以，咱们得提高警惕，这样一来，一旦有情况发生，也能迅速做出反应。”
“博康，不简单啊。”一侧的李于说道：“现在越来越专业了。”
“那还不是。。。两位师傅教导有方。”博康谦虚的说着。
“所以哥原来是？”古曼龙问道。
“外贸。”博康回答：“现在是。。。预备队员，想要活命就多学点，你现在有三个师傅呢。”
“他还需要师傅？”李于没有放松警惕，嘴里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枪可要握好了。”
这一句话，让博康和李于同时握紧手里的枪，却觉得李于那玩笑话似乎话中有话。
“看见了吗？”李于突然说道：“我的右侧那家店门前有烧焦的尸体，绿色敞篷下的店面，公园那里。”
“尸体。。。”古曼龙侧头望去，虽然街景在快速的后移，但是辨认绿色敞篷倒不难，那是一个正对着小型的露天广场或者称为公园的店面。它的门口就连接着李于口中的公园。这个公园平日里应该是附近小区居民散步遛狗的地方，现在，那里几顶破败的蓝色帆布帐篷歪斜的摆在那，原本用于圈定范围的铁皮，也歪斜的倒在了地上，露出一堆叠在一起的烧焦的尸体。
那些黏糊在一起的黑色木炭，只有几只伸出空中僵直弯曲的如同黑炭一样的扭曲手臂。
古曼龙撇过了眼去，任由景色后移。
“我记得在手术室里看过一份文件，上面记载着殡仪馆在失守后就不对外开放。”李于说道。
“我实在不能想象，失去家人的人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博康黯然神伤的说道：“留在家里，或者抬出来，就在露天想办法给烧了。。。或者干脆丢在门口。。。是这样的吧。”
“换做谁。。。都做不到吧。”曼龙伤感的说道。
三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还庆幸我们这里可能会比河门市好一点。”李于说到。
“如何说？”博康问道。
“就如同你说的，尸体就这样抛出门外。。。我也只是听说。”李于回答：“我记得你是从河门出来的，路经耦水过来三山，你听的应该比我多。”
“是很多。。。”博康欲言又止。
“我看见了有人探出了头？”古曼龙突然说道，他紧张又兴奋的指着他的发现。
“在哪？”李于问道：“你确定？”
“在那。”曼龙用手指着前方已经越过的一栋七层旧楼：“刚才有人撩开了窗帘，我看了见了他，他立即撩上了。”
“这不奇怪。”博康说道：“害我紧张了一下，枪管都在抖，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感染者。”
“估计还有很多人躲在家里，只要他们有足够的粮食，足不出户也许能挺过。”李于乐观的说道。
“所以，你父亲打算放弃整座城市？”沉默了一会的博康问道。
“嗯？”古曼龙被突然问起，有点不知所措，但这样的问题，确实让他为难。
“我相信我父亲不会放弃这座城市。”古曼龙坚定的说道：“我相信。”
博康轻轻的笑了一声。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就没有任何人向你透露过，你父亲撤离的具体位置吗？”博康开口问道。
“有。。。在永春城。”古曼龙回答，这个地名让博康的心里突然为之一振。
“永春城，我的父母在那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开车的黄队长：“队长告诉我，所有撤离计划都会到那里，那么我的父母在那里应该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从你的嘴里听见，让我更加安心不少。”
“所以，你也是半个三山市的人？”曼龙说道。
“什么叫半个，永春县就属于三山市的，所以准确来说，我也是三山人。”博康说道。
“嘘。。。”李于打断了两个人的聊天，因为车速开始减慢下来，并且歪来歪去，拐来拐去的避开一些散落的垃圾和障碍物，很快一些车辆出现在两侧，队长正在试图避开这些停在路上的车子。
李于扶住一侧，起身站了起来，越过车头朝着前方张望，道路情况还好，路上只有几辆停滞不动的车子，两侧已经穿过了住宅区，那些枯树和冬天依然发绿的植物开始茂盛起来，远方青山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
“我们快离开市区的范围了。”队长开心的在车厢里说着，显然，对于这一路没有经历过危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庆幸的事情。
“队长你说什么？”李于没有听清，他弯腰俯身在车厢后窗玻璃，朝着里面望去，陈小云侧头歪睡，看上去就像一个顺风车游客，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我说，我们已经进入郊区了，这一路畅通无阻，我这是人气爆表啊！”他快速回头说道。
曼龙听清了对话，他望见了两侧快速后移的街景已经变了模样，那钢筋水泥建筑，也逐渐被四季常绿的林木替代。
他们终于放下了手中警惕的枪管，揉着肩膀，扭着脑袋，仿佛嘎嘎作响的关节声能让他们快速调节状态，进入下一次警戒中。
他们的目光开始移向了天空，阳光明媚，蔚蓝清澈。
偶尔飞过一只飞鸟，他们都得警惕的盯着很久，仿佛那是落单的水母云。
“三山市这天气诡异多变，都说山里啥天气都可能碰上，不过今天算是给力了。”队长自言自语着。
“队长你说啥？”李于又俯身侧耳倾听。
“看好路！”他吼着。
“是！”李于回答。
车子静静的沿着绕山路开始盘旋，李于站了起来，扶着车厢看着前方，一道金属拱门立在盘山路中，在李于的印象里，这里立着一扇拱门，上面的内容应该是欢迎进入于山-屏山风景区。
随着车子的接近，李于看清了立在拱门上的标识，那几个大字的内容依然是欢迎进入于山-屏山风景区，一侧还标着这个大景区里的著名小景区的距离，只是上面的字迹被人为抹去，一条红色条幅半拉的耷拉在拱门一侧，卷角轻轻的随风飘荡着。上面写着：“疫情管制，所有景区。。。”
队长在拱门下停下了车子。
“前面有几条岔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队长低头抬眼望着拱门，然后低头看着沥青路面一侧一面倾斜坍塌的指示牌，散落在一侧的警戒线还有隔离路障，都歪扭的倒在路边沿。
那原本应该是拦路用的，可能被车子撞飞的缘故。
“李于，看得出来写的是啥？”队长喊着。
估计车厢里的队长视线看不清那倾斜的字体，李于爬上了车顶，终于窥见了那面倾斜躺在路上的指示。
“请勿继续前行，于山隧道封锁，西部炉火石隧道坍塌。请原地掉头！”李于歪着脑袋念着：“落款是。。。三山市交通道路。。。还有三山市应急指挥。。。啥的。看不清，队长，我下车去看下。”
“不用了。”队长说道：“我听清楚了。”
“炉火石隧道坍塌是上个月前的事情了。”李于从车顶跳下后斗，他俯身对着车窗里说道：“这个指示牌应该也是上个月的，电视还有媒体都有说过，这条景区的道路也是管制的，但具体应该不是我们这一段。”
“炉火石隧道是三山前往永春城的唯一通道。”博康插话道：“如果是上个月的事情，那么现在应该已经修好了吧。”
“说的是哪一段路？”曼龙有点听迷糊。
“如果我没记错，三山失守前几天，我见过报道隧道依然没有抢修好。”李于叹了一口气：“开到这里。。。我才想起来。”
队长轻轻的笑了一声：“所以连你们也都相信了？”
“不然呢。。。”博康着急的问道。
“失守前就公布西边的炉火石隧道坍塌依然没有修好，胜过对南北于山隧道和黑头山隧道封锁要来得强。”黄队长说道。
“我不明白队长的意思。”博康疑问的回复。
“行。”队长回过头，望着车厢小窗口有限框住的三个脑袋，他说道：“现在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三山的撤离计划就是前往永春城，对外放出了隧道坍塌的消息，并且放出了图片和视频，那样子抢修一两个月都不可能通车的，想要进入永春城，就得从于山高速绕到耦水交接的地盘，你觉得正常人会这样走吗？”
“耦水过不去，如果能过去，我从那里直接回到永春城找我父母，我就不会来这里。”博康回答。
“那里发生了什么？”李于问道。
“我只是听说，耦水连接永春城的几座大桥还有隧道都毁了。我也听说，那是三山特地毁掉的。所以在耦水呆了几天后，我只能走于山高速，想要经过三山进入永春县城。”博康回答。
“那是真的。”队长说道：“耦水还没有失守前，永春县城就已经把沿途的桥梁和隧道全部毁掉，所以，你即使在耦水呆上一年，你都没有机会进入永春县。”
“队长，你好像知道很多？”博康问道。
“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我知道比你早，也就这一两天知道的。”队长说完，比划了一个接通电话的手势。
只有李于还在思考：“所以，队长你刚才话的意思是，三山失守后，即使封锁了南北两条隧道，依然有人想要从南北进出，而不会考虑西边的炉火石隧道，因为它已经坍塌了？”
“是啊。。。”黄队长点了点头：“人们固有印象里，隧道或者桥梁坍塌，那场面借由媒体和新闻传到市民的眼里，你也见过，不要太夸张，完全是整座山都压下来了，你会觉得还有希望开车过去吗？当然是选择依然能通行的南北通道冒险，毕竟只是管制，隧道依然畅通。要不然，三山的撤离计划如何执行。。。”
“我算听明白了，炉火石隧道是没有坍塌的，是这个意思吗？”古曼龙说道。
“所以，永春城是三山撤离的地方，那就是。。。三山基地的所在？”
“三山基地在永春城？这样讲，永春城真的是安全的。。。”博康心里万分激动。
“诶，别扯远了，我能确定永春城市撤离的其中一个地方，但是我不知道三山基地具体的位置。而且。。。”队长的视线透着前方拱门的道路直视。“谁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那么傻，都真的认为那里坍塌了，总有冒险的人或者知道内情的人。。。”
说完，黄队长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侧的倾斜的指示板上，明显，他是被撞翻的。
“现在，告诉我前面岔路，哪一条是通往翡翠公园，那个地方应该是前往炉火石隧道的中转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