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雨彻夜未歇,滂沱的雨声冲刷着京都入夏以来积蓄许久的闷热,直至天亮时分,方才渐渐止歇,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如约而至。
城西,颜家。
“哗!”
昏睡了一夜的颜秉文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气,满头满身的冷汗,眼中交杂着恐惧、骇然以及混乱!
“父亲,你怎么了?”
伏在床边打盹的颜惜微被这番动静惊醒,紧张地追问着。
颜秉文看看她,又看看窗外熹微迷离的晨光,随着眼中的混乱渐次退去,他终于确定自己身处人间。
他抬手拭去脸上的冷汗,说出一句令颜惜微诧异的话来,“我知道杀害你母亲与世子的人是谁了。”
颜惜微既惊且疑,惊的是颜秉文醒来后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疑的是母亲与祈容死于孙无规与钟三娘手中,这件事她昨夜里就一五一十告诉父亲了,为何又突然这么说起?
她心思转得飞快,忽地,一道灵光在脑海中轰然炸开,脱口而出,“父亲想起当年的事情了?”
“对。”颜秉文沉沉点头,目光如风中的火焰一般,剧烈地跳动着。
“可是淮阳王?”颜惜微问着,手指因为紧张,微微颤抖。
早在查到卢明与淮阳王有往来的时候,祈容就猜到淮阳王就是隐藏在这一场场杀戮背后的那个人,但到底没有实证,也找不到后者动机;
以淮阳王的地位与权势,就算铁证如山,都不一定能够定他的罪,何况仅仅只是猜测;所以,这件事,随着凌禄这个替死鬼的死亡而不了了之。
“不错,就是淮阳王!”颜秉文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七个字,削瘦儒雅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如修罗恶鬼;双手捏得咯咯作响,青筋在略有些苍白的皮肤底下跳动,如一条条随时破肤而出的青色小蛇。
“他究竟为什么要置父亲还有两位叔叔于死地不可?”
自从知道淮阳王就是幕后主使后,这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颜惜微心头,挥之不去;奈何颜秉文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而周翰与梁冲又都已经死了,无从问起。
“为什么……”
颜秉文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讽刺的笑意顺着他的右嘴角蔓延至左眼,似一道细长凛冽的裂纹,仿佛要将他的脸生生分裂成两半。
他自问这一生行事,对得起圣人古训,对不得起天地良心;
为官十余年来,纵是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曾贪过百姓一分一毫;
结果呢,外人嘲笑,属下背叛,罢官抄家,如今更是连妻子都死了;
而那些食民脂民膏的达官显贵,依旧好端端地享受着这泼天富贵,真是讽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