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容将剥下的橘皮掷入炭盆,他很喜欢树皮燃烧后的清香,提神醒脑。
“话是这么说,但陛下还指望着私库里的银子炼制丹药,建斋设醮,又怎么肯拿出来。”江一道苦笑着摇头。
和邺县的粮仓一样,内阁上下早就想到过,但没有一个人敢在周帝面前提的,就连私底下讨论银钱问题,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一字不提。
这跟粮仓还不一样,私库就像周帝的私房钱一样,任谁被惦记了私房钱都不会乐意,何况是唯己独尊的周帝,这简直就是他的逆鳞,任谁触之,都没有好下场。
“恒越。”江一道神情严肃地唤着祈容的表字,“你我同朝为官,你又是尧儿的至交,老夫劝你一句话。”
祈容面色一正,站起来微微躬身,垂首道:“恒越洗耳恭听。”
“不要去碰触陛下的逆鳞,更不要高估自己的圣眷。”
江一道说得极慢,短短二十个字,足足花了将近十息的功夫,足见份量。
祈容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拱手道:“多谢首辅大人赐教,恒越受教了。”
“你听得进去就好;圣眷得之不易,失之则极易;老夫知你是一个有志向有抱负之人,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珍惜,留待以后徐徐图之。”
江一道语重心长地说着,他能做到首辅之位,自是谨慎非常,平日里与人说话,从来只说三四分,像今夜这般近乎推心置腹的谆谆劝说,少之又少。
见祈容点头,他打量着手掌中光滑金黄的橘子,思索道:“银子的事情,老夫再想想办法吧,总能挤出一些来的。”
祈容摇头道:“来之前,我已经将所有法子都想过了,除了京都那些势力深厚,在朝廷中盘根错结的世家之外,几乎都已经被折腾了一遍,就算勉强榨出一些油水,也不过杯水车薪;江南那边的盐商也差不多,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私库。”
江一道愕然,他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许多,祈容也应了那么许多,到最后竟还在打周帝私库的主意。
“是老夫没说清,还是你没听清?”
“都说清楚了,也听清楚了。”
听到这话,江一道眉头皱得更紧了,连语气也重了几分,“既然都清楚,怎么还抓着私库不放手。”
迎着江一道不悦的目光,祈容长叹一口气,满面无奈地道:“不是祈容不肯放手,而是大周,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望着窗外被寒风吹得不住摇曳的树影,沉沉道:“这大周,看似繁华昌盛,国泰民安,实际上早就从根里开始烂了,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昌盛罢了;
否则,不过区区几场天灾与人祸,怎么会弄得朝廷如此狼狈不堪,连赈灾打仗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国库入不敷出的情况,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以前风调雨顺,收上来的钱粮都足够丰盈,所以勉强保持着平衡;看不出什么问题,直至今年……呵呵,天灾就如同一面照妖镜,什么妖魔鬼怪都显出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