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六年的初秋,庆王世子就提前给皇帝递了份折子,言说想要赶上先帝的祭典。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儿,于庆王而言,帝都是他念念不忘,做梦都想回去的故土。
但对齐岩而说,他自小就不大喜欢这个地方。
小时候,先帝因为章怀太子不待见他,长大后,他的皇帝六叔因为庆王不待见他。
他身上同样留着齐氏的血脉,虽然没有他父王那般野心勃勃,但也有自己的自尊。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头一回这样喜欢帝都,因为一个小姑娘.........
庆王是个武将粗人,因为是先帝长子,最早被赶出帝都,“发配”到北疆。
北疆的风沙太大,在这里待久了,便是宫里教养出来的皇子,也变得愈发粗犷。
齐岩是庆王最疼爱的儿子,这是全庆王府的共同认知,哪怕这个儿子脾性差,风流成性。
只不过这次从帝都回来,庆王府上下,发现他们的世子变了。
先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种了棵海棠树,然后........然后竟然重新捡起书本,主动给自己请了位儒师。
我滴个老天爷,这位爷当初在学堂,可是带领着诸多武将家的小子们公然“造反”,主打就是一个不服管教。
不过,多亏了齐家的好基因,齐岩自小聪慧,便是吊儿郎当,功课其实也不差。
更让人惊奇的是,庆王世子竟然改邪归正,不再踏足秦楼楚馆了。
知道内情的小宇子嘴角直抽抽,觉得这些人对自家主子还是有所误解。
哪里就改邪归正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姑娘............
只不过这回更下作了,小姑娘才十一岁。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竟然打算要为个傻乎乎还不知事的小丫头守身如玉。
天真,简直是太天真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庆王,他乐得见齐岩上进,要是知道内情,估计得气死。
庆王世子在小姑娘眼里是个烂人,齐岩就想着,起码要让自己变得好些,不让月团儿那般讨厌。
只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还不清楚,人的命运有时候千奇百怪,庆王的嫡长子好像合该继续做一个烂人。
庆王作为封疆之王,他的生辰无疑是整个北疆的大事。
只不过元德六年,庆王过了个最糟心的生辰,糟心的程度不亚于当年和皇位失之交臂,从此不得不俯首称臣。
当晚高朋满座,宾客尽欢,庆王府的后宅中,自己的庶妃却在与人苟合.........
齐岩顺风顺水了十六年,头一回尝到跌进淤泥里的滋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像是万虫噬心,又像是被钉死在当场,永远也爬不出来。
庆王世子是个畜牲,他同庶母有了奸情,他是个没有人伦的畜牲。
被人捉奸在床,无可辩驳。
醒来的那一刻,齐岩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给了这庆王府中的某一位。
那人想让他屈辱地死,可是庆王明显还想让他活。
吊着一口气的时候,齐岩想,这回不能干干净净去见母妃,也不能干干净净去见那个明媚的小姑娘了..........
母妃愿他无忧顺遂,子孙满堂,所以他想当个让皇帝放心的藩王世子。
他答应过那个小姑娘,每年生辰都去看她,现在也要食言了。
他的小姑娘那样好,也不知道她的那份福气什么时候能来?
他舍不得那个小姑娘..........
庆王府死了个庶妃,也死了个“青衣侠客”。
但庆王世子还是活了下来,带着一身耻辱活了下来。
死气沉沉的厢房内,小宇子守在自家主子身边,庆王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眼中带了怜悯。
“岩哥儿,你输了。”庆王叹道。
是啊,他输了.......
这座王府内的嫡庶妻妾之争,同皇位之争一样,一输就是一辈子,再难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齐岩知道自己输了,也知道他的父王要舍弃自己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们齐家的人个个冷血。
他的父王意在天下,可以接受一个胡作非为的儿子,但不需要一个从此只要离开女人,就会头痛欲裂,狂躁不安的世子。
但他还是世子,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还是庆王府的世子。
若是老天不开眼,他父王当真谋得了皇位,他或许还会是太子。
只是和以前不同,他的存在,不再是要继承庆王府。
父王想他做一个磨刀石,一个挡箭牌,磨练他的庶子们。
齐岩猜,庆王应该是想起了当年的章怀太子,那个除了先帝谁也没看好的先太子,越是良善软弱,底下的其他兄弟就越是蠢蠢欲动。
呵,一个短则五六年,长则八九年的磨刀石.........
这下子,庆王府的世子爷,当真可以胡作非为了,哪怕是不顾人伦,他依旧是庆王最疼爱的儿子......最疼爱的儿子。
这份疼爱,短则五六年,长则七八年。
齐岩想,五六年啊,那个小姑娘的福气该来了吧。
...........
苏家三姑娘十二岁生辰那日,面具哥哥没来,但是托人给她带了礼物和一封信。
面具哥哥说,这一年来,去了好些地方,阿朝有点羡慕,也为他高兴,就是有点想他。
元德八年的花朝节后,帝都出了个大新闻,那个最顽劣风流的庆王世子,因为迟了祖宗祭典,而和最刚直不阿的蔡筳蔡大人面对面杠上。
阿朝没在意,小时候的恐惧散去,她都不记得庆王世子长什么样子了。
更何况她那时候才没有心思想什么庆王世子,时隔两年,她竟然在花朝节那日见着了面具哥哥。
那日她同姐姐们去逛花灯,街上人头攒动,阿朝回眸间,就见着了那个熟悉的银制面具,还是那一袭青衣,只不过少年又长高了些。
隔着人山人海,阿朝想,一定是自己这两年长高了,变得更好看了,所以面具哥哥没有认出自己,他这才扭头上了一辆马车。
阿朝眼巴巴地望了许久,里面才终于走出个人。
青衣男子缓缓走近,在众人争抢着去看大鳌山的时候,走到小姑娘身侧,轻轻喊了句“月团儿”。
嘿嘿,看来面具哥哥没有忘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