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黄昏,庞籍乘坐马车刚回到自家宅邸门外,门房老仆便出府相迎,取出请帖。 “老爷,这是之前有人送来的。” “唔?” 庞籍接过请帖,目光一扫帖封上的落款,见上面写着“明逸”二字,心中微微一愣,抽出内中帖子观瞧。 帖中内容很简单,只是邀请庞籍过府赴宴,同时也提及请了别人。 这是急了?还是…… 庞籍心中闪过诸般念头,思忖片刻吩咐车夫道:“你在此稍后片刻,待我进府换身衣物,你再送我至钱明逸府上。” “是。” 片刻后,庞籍便更换了一身便服走出府外,再次乘上马车,由马夫驾着马车往钱明逸的宅府而去。 途中,庞籍反复观阅钱明逸派人送来的请帖,揣摩着后者请他赴宴的意图。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钱宅府前。 庞籍下了马车,目光瞥见钱宅府前还停着几辆马车,稍远处,几名马夫聚在一起谈笑,他心中一动,吩咐随身侍从道:“去问问,他们是哪几家的。” 侍从应命而去,不多时便回到马车旁,禀报庞籍道:“老爷,那几人是张中丞、李丞杂、刘侍御、毋知谏家中的……” 庞籍思忖回忆了一番。 张中丞……御史中丞张观? 李丞杂……侍御史知杂事李兑? 刘侍御……侍御史刘湜? 毋知谏……知谏院毋湜? 庞籍心中微惊,待吩咐车夫几句后,领着随身侍从走向府门。 “庞相公来赴宴。” 随着迎客侍者高呼,钱明逸自前院匆匆而来,拱手拜道:“未及远迎,还请庞相公恕罪。” 庞籍摇头笑道:“钱内翰言过了。” 二人稍作寒暄,钱明逸亲自将庞籍请到前院正屋,也是今晚设宴之处。 迈步走入正屋,庞籍目光一扫屋内宾客,果然看到了御史中丞张观、侍御史知杂事李兑、侍御史刘湜、知谏院毋湜四人,遂按捺心中惊疑上前问候:“几位来得可早啊。” “庞相公。”御史中丞张观几人也是纷纷见礼,谈笑寒暄。 就在几人寒暄期间,钱明逸又迎来一人,庞籍拿眼一扫,心中不禁暗道:好家伙,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夔! 莫非今日竟是朝中台谏大集会? “刘直阁?” “啊,庞相公……”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寒暄。 稍后,钱明逸邀请的宾客陆续来到,有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高若讷,殿中侍御史刘元瑜、张裪,朝散大夫、右司谏钱彦远——此人乃钱明逸之兄。 另有刑部员外郎、知谏院王贽,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谏院杨伟等等,只瞧得庞籍暗暗心惊。 所谓台谏,即指御史台及谏官。 谏官分两省谏官及谏院谏官,其中两省谏官大多属于加官,说白了就是额外加一份权柄,比如庞籍的左谏议大夫,高若讷的右谏议大夫,赵旸的右正言等,虽有品阶高低但主要是为了与各自的官级相匹配:比如庞籍任参知政事,即副相,加个正言就稍欠品秩;反之,仅领七品寄禄官的赵旸若加个谏议大夫,加官的品秩与朝中宰辅平起平坐,那也不合适。 但不管品秩高低,谏官都有言事、劾奏之权,不过严格来说,主要负责查漏补阙。 顺便一提,主管谏院事务者称知谏院,由他官主管或司谏、言正主管皆可。 而与之不同,台官——即御史台御史,它属于正官,其主要主责便是纠察百官、督查地方,既不属加官一般也不兼任。 宋时御史台制度依然沿袭唐制,但稍有区别。 主官为御史大夫,但自宋初以来就不任实职,仅做加官用。 因此御史中丞视为真正的主官,其副职为侍御史知杂事,一般由御史台中最年长者出任,若无意外,短则数月、长则年逾便可升迁,迁为知谏院,前提是知谏院并不满员。 御史台分三院,即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设侍御史一人,主管辅助御史台事务;殿院设殿中侍御史二人,主管以礼仪法度纠察百官过失;察院设监察御史六人,分别主管六部及百官之事,纠察其错误。 在钱明逸招呼众宾客饮酒时,庞籍再次确认到场的御史。 御史中丞两人皆至: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张观,翰林侍读学士、兵部郎中、权御史中丞郭劝。 侍御史知杂事一人至:李兑。 台院侍御史一人至:刘湜。 殿院殿中侍御史二人至:刘元瑜、张裪。 察院监察御史六人至五人:何郯、陈旭、张择行、张中庸、彭思永。 庞籍微吐一口气,目光又扫过其他几名宾客。 起居舍人、直史馆、知谏院王贽;兵部员外郎、知制诰、权知谏院杨伟;言事御史、起居舍人、知谏院毋湜…… 知谏院满额六人,实设五人,除包拯目前身在河北,其余四人尽皆到场——钱明逸亦任知谏院。 除此以外,另有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夔,右司谏钱彦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左谏议大夫文彦博。 算上钱明逸以及他庞籍,此刻宴中,竟有整整二十名有台谏身份的朝臣。 这是要做什么?他心中暗呼。 不止是他,在场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纷纷环视左右确认今日被钱明逸请来的宾客,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此时酒过三巡,身为宴主的钱明逸放下酒盅,拱手对众人言道:“再次感谢诸位臣僚赏脸赴宴,今日我宴请诸位,实是为与诸位商量一件大事。” 大事? 在场宾客纷纷看向钱明逸,有的面露恍然、有的似笑非笑,亦有眼睑低垂仿佛充耳不闻者。 稍等数息,钱明逸换了种口吻问道:“今日有则消息,以雷霆之势席卷城中,大小府衙、街头巷尾,皆在谈论,却不知诸位臣僚可曾听说?” 在座诸宾客神色各异,相视不语,殿中侍御史刘元瑜似笑非笑道:“莫非是那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然也!”钱明逸抚掌道,随即扫视在场臣僚。 宴中诸位大臣再次相视左右,并未急着表态,侍御史知杂事李兑淡淡道:“无知厮儿之论罢了。” 听到这话,屋内众宾客脸上并无疑惑之色,显然他们都猜到传出这话的“赵指挥使”究竟是何人。 钱明逸笑着道:“李丞杂所言……倒也不错。但就这么听之任之?这合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