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食了!”
一声吆喝后,整片矿区手拖车的木轮吱嘎和推动石磨的声音俱是一静。
下一瞬,一双双脏兮兮的赤足踏着矿区淤积的废水涌入空地。
这些脚都和主人一样,瘦得只剩层皮包着筋骨,脚踝上扣着脚镣。
只穿着犊鼻裈的黑瘦罪民们,双目无神游荡来,自发在空地盘坐。
夕阳穿透云层,落在这些人的身上,本暖金的阳光似乎都变了色调。
映得这些人,像是都长得一模一样的雕像,主题是悲哭和麻木。
一个黑无常打扮的人负手走来,他生得一个巨大的鹰钩鼻,仰着下巴鸱视下方罪民。
场中十分安静,他一开口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这些下贱猪狗,不知悔改的贱物!”
“犯下大罪来此服役赎罪,竟五次三番行叛逆之举!”
他转身抄起一个长马勺,在煮猪食般的肮脏大锅里一捞。
泔水似稀汤,顺着勺子的圆弧滑落。
微微冒着热气的稀汤水,让不少木呆坐着的罪民本能咽了口唾沫。
男人移动手臂,将马勺中的内容物倒在地上。
“帝君施食给你们这些罪民,你们便是如此报答吗?”
他猛抬脚靴子一跺,将那勺稀粥踩进了泥里:“本月发生了两次叛逃,你们辜负了帝君之仁德。”
男人胸中怒意激荡,有无数指责之话想说。
但看到下边罪民麻木的神情时,却又收起训诫之心,喃喃道:“终究是不可教化。”
他拔高了声音喝道:“还有几个逃进了地狱深处的罪民在逃,如有检举者,赏白肉饭三碗。”
“若有胆敢包庇者……”豺狼似的眼睛扫了一圈,恶狠狠之言从齿缝间挤出,“处火烧炮烙之刑!”
他指向一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神色麻木的罪民们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
瘦小而机灵的男人,小心捧着一碗施食的汤水。
常年的劳作压榨、营养不良以及监工的殴打,让他满嘴牙齿都脱落。
瘪着一张嘴,实在不好确定他的年纪。。
在这‘地狱’分工明确,负责开采矿石的,负责搬运的,负责捂沙将大块矿石砸碎的。
推石磨将矿砂磨成矿浆的。
没日没夜泡在水里,以木板拉流筛洗金沙的。
还有,负责熔炼,以硼砂去杂质的。
而这男人的活要更细致一些。
他手巧精细,负责在硝熟猫皮绷成的小方板上,撒线香灰以钝刀切画方形金箔。
这些金箔将夹在纸中,成为殿顶彩绘神明衣角的一抹尊贵金色。
金箔轻薄一吹就飞,因此他有一间自己的密闭小窝棚,不必与其他矿工一块睡大窝铺。
他打开门,脸上神色一变。
下一瞬,又回复如常,进门来将门合上。
把碗放在地上后,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绝望的语气道:“我已经帮了你们很多,别再来找我了!”
男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无论是谁,这碗饭食予你吃了,你快些离开,我当未曾见过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溢出些泪花:“我不想受刑!”
不想被架在地狱之火上烤得浑身焦黑。
屋中传出些声响,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双黑靴立在男人面前。
“许三六?”
抱头的男人一怔,猛抬头看向喊他名字的人。
待看清眼前所立之人,他先是愣怔,而后脸色渐渐苍白。
众所周知,地狱劳役区绝不可能出现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