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为了能够自在地跟物品们讲话,尝试过许多办法。
最后选择了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微笑,咬住牙齿,舌头藏在牙齿后轻轻翻动。
这样做,声音很小,动作幅度又不大,只需要注意离人稍远一些,时不时假装精神涣散,往没人的地方看上几眼。
效果相当不错,就算自己说的模模糊糊,物品们也能理解。
特意实践过,究竟到什么地步它们才会听不懂意思,结论相当喜人:只要别像小狗那样呜咽着说话就行。
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差错,偶尔有人会投来迷惑的目光,但假装喉咙不舒服,嘟哼两声也就过去了。
此时,李慎心中浮出了这个回答:
“我喉咙不舒服。”
不知为何,借口如风吹柳絮般不知道飘去哪里了。
紧接着浮现出的是“我性格比较内向,习惯自言自语”。
这一念头仍在,可本能告诉他,这句话是不能说的,至于为什么,它又闭嘴了,连带着李慎也只能闭嘴。
“我没有说话啊?”否决。
“我牙齿里不小心卡了东西。”消失。
“我跟女孩子不熟悉,每次说话前都会事先排练一遍。”很符合身份的回答,想到第二遍时,就完全记不得了。
李慎念头多得像是飘落的雨滴,也跟雨滴一样,没人能够捏住它的头尾。
最后连说谎的念头也凭空不见了,只剩下了唯一的真诚的答案。
他克制着没有直接说出口,看了看车上站立着的无所事事的游客,凑到林绿耳旁,闻到她身上的幽香,说道:
“我在跟一只蓝色水笔说话。”
符墨喊道:
“你小子搞什么,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讲给一个只见过两三面的女人?”
“你是否清醒?”
小金铃铛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说这件事情。”
小乾坤剑缓缓说:
“阁下为何将如此秘密公布,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吗?”
蝴蝶尊敬中带着好奇,问:
“主人您真有魄力,连这样的事也能说出去,她是我的女主人吗?”
好色笔吓得声音都变了:
“喂...喂!我只是让你搭讪,没让你把这么重大的事都告诉她。”
“你怎么回事,也爱上她了吗?”
林绿幽香萦绕在鼻尖,一簇短发也随着她头的上下点动,而扫到李慎脸上。
那阵让他坦然相待的魔力席卷回来,又悄然退去。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近到再贴近几厘米,就能吻到她的耳垂。
李慎如潮水般退去,念头也随着潮汐落下。
吐露秘密后,内心分外平静,一切都合乎自然。
林绿早感受到吹拂耳垂的轻慢呼吸,白皙皮肤上像是用颜色略淡的腮红自上而下划过。
见他走开,才腼腆问道:
“我认真问你话呢,你怎么跟我开玩笑,你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说好了。”
“我真的在跟蓝色水笔讲话,它叫...”
太不雅了这名字,说不出口,以后得给它取个别的名字。
“它是只很不错的笔。”
林绿端详李慎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却亮得很,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你好可爱,居然会跟笔自言自语。”
说完便把脸偏向,对准窗外。
女孩子怎么能夸男生可爱。
李慎看着她的红耳朵,心想她是不是生气了,怎么“骂”自己可爱。
完全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下意识就要询问,仔细一想,它们一个个的哪里懂。
不会哄,纠结得拿拇指掐中指,略带结巴,温柔道:
“我没有骗你,我真是在跟蓝色水笔聊天。”
她没有回头,问:
“你们都会聊什么呢?”
“可能会有点冒犯到你,你确定想听吗?”
林绿左手撩了撩头发,直视着李慎,回想起周姐姐说的关于男孩子不怀好意的话来,但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样的人,他的脸怎么会那么红,又为什么真有抱歉流露。
“你说吧,我不生你气的。”
“我和它谈得最多的是你。”
林绿左手放下来,捏着右手,低着头,问:
“我?”
“我们才见过三面,你为什么要跟它谈起我?”
李慎说:
“我也不清楚,我们的确才见过三次,刚才说在平时见过你许多次,那是骗人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骗你,但它很喜欢你,时常想你,这是实话。”
林绿重复道:
“它很喜欢我,时常想我...”
“是啊,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跟它一起见过很多很多姑娘,它虽然平时有点外向,但其实就是喜欢你一个。”
“你见过很多很多姑娘?”林绿语气有了一些变化。
李慎解释道:
“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只是见到过许多人,她们恰巧有一部分是女生。”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捉摸不透,想不明白,如果遇到喜欢这回事,我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做。”
林绿笑道:
“能给我看看那只蓝色水笔吗?”
李慎侧起身子,摸索裤兜,却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有棱有角的东西。
那只带有林绿气息的知了。
虽然是巧合,但指不定人家会怎么想。
取下笔帽,将好色笔掏了出来。
好色笔一言不发,笑声也停了,李慎不忍心打扰它此刻的幸福,递给了林绿。
林绿双手捧着好色笔,就好像捧着一只极其贵重的钢笔,生怕它落在地上,将笔尖摔分叉,再写不了字。
好色笔的坚韧程度超乎想象。
漂亮姑娘和一只天天念叨着她名字的笔,终于碰面,他们谁也没说话。
林绿的眸子盯着笔杆,手指顺着滑动,观察它身上无数细小的划痕。
“它受了很多伤,跟你一样呀。”
李慎忽然有些内疚,的确没有好好待它,笔帽都是刚买的。
“就是它喜欢我吗?”
一只普普通通,圆柱形的,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蓝色水笔。
“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
“哪怕我跟他压根就不熟?”林绿不再看蓝笔,又怔怔望着李慎。
李慎叹口气,看着好色笔的透明笔杆反射出一缕三色阳光,在车顶上荡漾,说道:
“我不知道,可能爱情就是这样,见到了,心动了,爱上了,哪怕两个人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隔着山,隔着水,隔着说不清的千难万险,都只能认栽。”
“认栽说:‘哎,好吧,我爱上她了,你们,月老呀丘比特呀维纳斯呀,你们赢啦,再高的山我也会去爬,再汹涌的波涛,我也咬牙撑着,一路拼到底,最后跟她在一起’。”
“事情可能就是这样的,我想也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