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再与纪新雪说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纪新雪对张思仪的话视若未闻,“你问我为什么告诉小郡王,雕花木盒来自英国公府。”
张思仪刚被擦干的眼角再次出现湿润的痕迹。
纪新雪掀开手边的雕花木盒,拿起条银红色的手帕甩在张思仪胸前,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嫌弃,“哭什么?我还没说你。”
张思仪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眼泪流的更凶了。
纪新雪还要说他?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你为什么要瞒着小郡王雕花木盒的来历?”纪新雪问张思仪。
本就看纪新雪百般不顺眼的白五娘子冷笑道,“要是与小郡王说实话,小郡王肯定会砸了盒子,你没看见小......”
对上纪新雪锐利的目光,白五娘子尚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抓住身侧白三娘子的手。纪新雪的眼睛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去,让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我先与张思仪说话,若是白五娘子也有话说,得排在祁株后面。”纪新雪对这些找麻烦的人一视同仁。
明明纪新雪的语气并不算恶劣,白五娘子却升不起半分继续找茬的心思,呐呐的点了点头。
张思仪对上纪新雪回转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忽然感觉到熟悉的腿软。
不是面对小郡王的时候那种害怕的腿软,而是类似于心虚的腿软,就像是顽皮捣蛋的时候被祖父抓了个正着。
他想说的话与白五娘子的话没什么差别,面对纪新雪冷淡的目光却像是被浆糊黏住了嘴,半晌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纪新雪的耐心耗尽,提醒张思仪,“祁株和白五娘子都在等着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想让小郡王收下木盒里的扳指,这样就整个学堂都有雕花木盒,所有小郎君都能带上一模一样的白玉扳指,才不辜负英国公府老夫人和祁株的心意。”张思仪垂下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羞愧,“也怕小郡王知道雕花木盒的来历后,会当场发火。”
“你还挺诚实。”纪新雪哼笑,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变成认真,“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小郡王会有多难受?”
张思仪低下头,他没想过。
但小郡王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纪新雪不给张思仪任何给自己找借口的时间,“小郡王没戴上白玉扳指都如此生气。要是他如你所愿,因为寒竹院每个小郎君都有,所以戴上白玉扳指。然后才知道整个寒竹院都心知肚明白玉扳指是英国公府的东西,只有他这个英国公府的郎君不知道,你觉得小郡王会多生气?”
张思仪被下巴上的力道强迫的抬起头,不得不直视纪新雪的眼睛,他听见纪新雪问他,“你能承担惹怒小郡王的代价吗?”
不能
张思仪疯狂摇头。
“小郡王对你太和善,才会让你忘记这点。”纪新雪轻笑,将手上的湿润擦在张思仪抓着的帕子上。
张思仪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纪新雪,小郡王怎么可能与‘和善’有关系?
然而张开嘴后,张思仪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相邻而坐快要半个月,小郡王确实没主动做过和善的事,但也从未欺负过学堂的任何人。
有日他读书入神,想要摘抄却找不到笔,见身边有拿着笔的人经过,还以为是李金环,口称‘好阿兄,借个笔用用。’直接夺过笔写字,过后才发现被他抢笔的人不是李金环而是小郡王。
他战战兢兢的送回洗干净的笔时,小郡王头也不抬的说‘送你了。’
那支有价无市的南临笔,至今还在他的笔架上挂着。
张思仪隐瞒小郡王的时候,未必没有已经发觉小郡王与同窗之间的疏远,想要阻止疏远加深的意思。
可惜他完全用错了办法。
“我错了,县主。”张思仪闭上眼睛,哪怕已经竭尽全力的伪装平静,仍旧无法掩盖浓浓的哭音。
“该听见你道歉的人不是我。”纪新雪拍了拍张思仪的肩膀,转身看向其他人。
所有接触到纪新雪目光的人,无论是站、是坐都下意识的挺直胸膛,隐约有种正在面对家中父兄的错觉。
祁株眼中更是期待与抗拒不停交错,始终分不出胜负。
门外的书童们比学堂内的人还要紧张。
不知为何,今日下学的时间格外早,察觉到颜博士出门,书童们连忙放下青竹和紫竹带来的糕点往学堂门口跑。
......险些撞在满身暴戾气息的小郡王身上。
好在小郡王并没有理会冲撞他的人,只是让青竹和紫竹留下,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有青竹和紫竹守在门口,余下的书童顾及不知为何暴怒的小郡王,都没敢上前,只能也等在门外。
正当书童们有点等不住的时候,青竹突然拍了下紫竹的肩膀,跑向小郡王离开的方向。
紫竹也态度大变,望向有小玉竹的书童时眼底隐隐带着警惕。
平日里围在小郡王身边讨赏的书童们一向以青竹、紫竹唯首是瞻,察觉到紫竹的态度变化后,立刻挡住其他书童的所有去路。
气氛越来越紧绷的时候,满身暴戾气息的小郡王大步流星的走回来,手上还提着坠着宝石彩穗的长剑。
书童们顿时作鸟兽散,谁也不敢挡小郡王的路。
小郡王却没如同书童们想象中的那样破门而入。
走到门口时,短暂离开后怒火不减反增的小郡王忽然宁静下来,长久的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