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通知,又解释了一遍,将各种细节讲清楚,陈凡这才让张翠娥关掉广播。
随后拿着文件递给她,对着她说道,“你看这份文件,和我刚才念的通知有什么不一样?” 张翠娥接过文件,迅速看了一遍,想了想说道,“这个用的是书面语言,你刚才念的通知更加口语化。” 陈凡笑着点点头,“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改吗?” 张翠娥看着他,“是为了让大家更清楚?” 陈凡笑道,“你说的对,但是还没有抓住事物的本质,本质是什么?本质就是受众。我们的社员,绝大部分都是文盲,或者是从扫盲班毕业的半文盲,让他们认几个字还行,但要说读书、看报、听文件,那多半就是两眼一抹黑,伱照着文件念,念到口水发干,他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他示意张翠娥坐下,继续说道,“给你举个例子,几十年前有进步人士到工厂、码头等穷苦工人聚集的地方宣传先进思想,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自己在台上讲得热血沸腾,却没有一个工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他们说话。 他们就很不理解,认为自己是在帮工人们争取权益,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听自己讲话呢?而且他们在学校里演讲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啊,所以应该不是自己的演讲有问题,但人家就是不接受,这让他们感觉很气馁。 可是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他们就去调查研究,最后发现,问题竟然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原来他们讲的话太过文绉绉,讲给学生听,学生能听懂,但工人们根本听不懂,更不明白他们宣讲的内容是什么意思,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听他们讲话。 针对这个问题,他们撤掉了演讲用的高台,脱下了干净整洁的学生装、长衫,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和工人们坐在一起聊天,聊吃饭、聊收入、聊生活,对他们的经历感同身受,用最简单的语言,向工人们宣传进步思想,最后自然大获成功。” 听完陈凡的话,张翠娥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我们现在给社员念通知的时候也一样,文件上的东西,是给干部们看的,但是社员们却不一定看得懂,那么我们就要像革命先辈学习,用社员们听得懂的话,讲给他们听。” 陈凡欣慰地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还可以再延伸一下。你在生产队做广播员,讲话的方式就要接地气,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那时候就又不一样了,这就是受众发生了变化。 再一个,播音员有播音员的规范,必须使用普通话播音,还要使用规范字、一个字都不能错,却又要听众们能听懂,这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张翠娥睁大眼睛,我该怎么办? 陈凡笑道,“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在钻研电器维修,对播音练习却不怎么上心,是不是觉得播音员就是照本宣科,只要读对普通话就行?” 见张翠娥红着脸点头,陈凡笑了笑,继续说道,“在生产队里面,或者在公社,当然需要多面手,谁懂的东西多,谁自然就更吃香,被许多单位抢着要。 但是越往上爬,就更需要专业性。你根正苗红,播音技巧和电器维修技术这两种,只要能熟练掌握一样,再在这里做出点成绩,肯定会有机会进公社、甚至县里的单位去工作。 不过在更高的平台上,就不一定需要‘多面手’了,因为他们单位里就有自己的播音员,或者是修理员,你一个人干两份工作,既容易得罪同事,还不够专业,远远不如把一份工作干好。 我跟你说刚才那些,一方面是想告诉你,播音员的技术含量,并不比电器修理员更低,只是发展的方向不一样。另一方面,是希望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打算以后往哪个方向发展。 如果想做电器修理员,那我就重点教你理科,尤其是电子方面的知识。如果你想做播音员,那你就要把学习重点转移到文科方面来,不仅要认真学习普通话,还要学习怎么提炼台本,也就是要把播报的内容转化为自己要讲的东西,除此之外,你还要广泛阅读,增加自己的知识储备,开阔视野,甚至要学习外语。 也就是说,你除了要做广播员,还要能负担起讲解员、评论员的角色……” 张翠娥毕竟才十四五岁,虽然一根筋地想要学习,却也听不懂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她对播音员和修理员这两个岗位都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向上爬?爬上去之后,播音员是什么样子的?修理员又是什么样子的?她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她只知道生产队的广播员,每天就是开机关机,偶尔念一下通知,可能还会修理广播机和收音机。 哦,对了,广播站建好两个月,这个广播机也没有坏过,不知道电器维修的知识能不能用得上。 现在见陈凡问她要选哪条路,她哪里说得上来?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该怎么选,却也有她自己的小聪明。 既然自己不懂,那就问懂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