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凝说,只要是你的,那就一定跑不掉。想想她的话,许忠义觉得多少还有点道理。顾雨菲现在的表现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不像在重庆,一见面就对他翻楞白眼珠子,那模样是要多高贵有多高贵。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前后反差,经过细一思索,许忠义认为这应该是那六百块大洋闹腾的。
顾雨菲想和许忠义交好,是因为她觉得许忠义给自己留面子,更何况她初来乍到也不想处处树敌。可许忠义呢?反倒理解为这女人爱财,由此可见,两个人的意识形态差距该有多大?但就这样,于秀凝还坚持认为两个人有夫妻相,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顾雨菲来往,许忠义执着地认为那就是一件苦差事。两个人的身份、社会地位,相差实在是过于悬殊,如果没有必要,以后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以前追顾雨菲,那是由于他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改变一下门庭出路。可现在想一想,这么做该是多么可笑和不成熟?
相比之下,小丫头身上就没有那种盛气凌人。虽然她还只有十九岁,比自己小了整整近十个春秋,但人家那姑娘是怎么教育出来的?见谁都乐呵呵,从不恼,也从不给人家脸色,就连说话都专挑你爱听的说。唉!同样是女人,这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地上跑的是孔雀,天上飞的是金凤凰。
一想到小白老师,许忠义心里就热乎乎的,仿佛喝了一坛百年陈酿的老酒。人一舒服,这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喜悦。所以看到他这表情,于秀凝也未免心中一喜,暗道这件事有门儿。于是她也不再矜持,直接告诉许忠义,今晚六点整,“鹿鸣春”见。
“不是,这都哪跟哪呀?我还没答应呢,您怎么就‘鹿鸣春’了?”许忠义一阵气苦,心说这明摆着就是不合适,你于大姐跟着瞎掺和什么?
但于秀凝还是自我感觉良好,她已下定决心,非要把这媒人当成不可。“你要不愿意去‘鹿鸣春’,也可以。沈阳的‘三春、六楼、七饭店’你随便选,老姐姐我做东。”
挠挠头,许忠义这心里犯愁了。他不敢得罪于秀凝,也不能去得罪于秀凝。因此恼恨之下,便将所有怨气全都撒在顾雨菲身上了。心说你是嫁不出去了是怎么着?那么多男人不选,为啥偏偏黏糊我?
也不管许忠义是否愿意,于秀凝坚持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了。最后双方一协商,把饭店订在了南市的“厚德福”。
“那齐公子来吗?”许忠义弱弱地问道。
“跟他打过招呼了,”于秀凝撇撇嘴,“反正面上的事儿,咱是都做了,至于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如此判断,齐公子就应该是不来了。暗暗松了口气,随后,许忠义又贪婪地想道,如果齐公子能把顾雨菲拦住,那就更好了……
这种想法一直充斥在他心头,始终萦绕不去,直到看见小丫头,便突然一下子膨胀得无法收拾了。
昨天在女中礼堂,许忠义一眼就瞧见小丫头了。只是那时候,小白老师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为此,她的先生还多次提醒她,要抬头听讲、认证记录,不要给客人留下没礼貌的印象。瞧瞧小丫头那窘态,许忠义当时差点没乐出来。心说自己的老师,居然被自己老师的老师给教训,估计哪个学生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场景。
最后小丫头向“强权”抬头了,虽说是抬头,可眼睛却总盯着天花板。只有当许忠义写下“银钩铁划”四个大字后,她才不经意地瞧了瞧,然后眼睛一亮,一眨一眨,如同浩瀚星空中那光芒夺目的繁星。
这一刻,是许忠义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幸再次看到小丫头。那种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它犹如在冰川雪原中,突然发现的一堆篝火,暖暖的,好似一股温泉在心中流淌。
接下来,他便毫不犹豫选择了中四二班的书法教学,因为他想看到小丫头,哪怕一眼也就足够了。
“起立!”随着班长一声令下,满屋子的女同学齐刷刷站起。
“先生好!”
“同学们好!”走上讲台的许忠义,向这些十七八岁的女学生们深鞠一躬,“大家坐吧!”他的眼睛开始扫来扫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后排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最心仪的小白老师。
小丫头今天很古怪,她不但没有低头,反而还与许忠义直面对视。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流露着一种镇定和坚毅,她好像在随时准备着赶赴刑场。
“同学们,今天这一课讲的是书法入门。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许振东,字忠义,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忠义先生。”说着他转过身,执笔在黑板上写下“许忠义”三个字。“提起书法,相信你们每个人都不陌生,它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发展五千年来,最具有经典标志的民族符号。它是用毛笔书写篆、隶、正(楷书)、行、草各体汉字,并具有审美惯性的艺术形式。简单的说,只有中国的汉文字,才可以称之为书法。至于什么英文、日文,那充其量只是一种书写方式,算不得书法艺术。”说着他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日文:逢いたいが情、见たいが病。(欲治相思病、唯有见卿卿)“这是首日本谚语,当然,意思你们都能看懂,毕竟光复还没几个月,你们能考上女中,这日语肯定是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