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在细节的处理上,许忠义捏拿得也比较到位。黄世仁要落座,但落座前,穆仁智马上冲到椅子旁,挥起袖子“咔咔”先刮一阵椅子面。这是剧本里没有的情节,完全靠演员的临场发挥。
结果许忠义这个发挥,受到在场工作人员一致好评。“这就是狗腿子的典型形象!”导演对他赞不绝口,“老穆啊!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第一次表演就能把角色捏拿得这么准确,你很有表演的天赋嘛!”
许忠义唯有苦笑,心说:“能捏不准吗?我演的就是以前的自己…….”
许忠义演的是自己,可在导演看来,他就是活生生的穆仁智。不过许忠义这个穆仁智,因为演的他自己,所以入戏后,便明显表现出他是一个比较“善良”的穆仁智。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彩排中,便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东家,杀人不过头点地,逼人也不能往死了逼。这杨白劳也挺不容易的,您能不能宽限几天?不就是一石五斗租子吗?大不了我先替他垫上……”
“哎哎哎!”导演一拍桌子,“我说穆仁智,你咋回事儿?怎么能随便改台词呢?”
“哦!对对对!呵呵!我是看不过去了……”
“下次注意!继续!”
“好好好!”
可没过多久,问题又再次出现了。
“啪!”一个嘴巴扇过去,演黄世仁的演员,被许忠义揍个满地转圈,“你个身上长绿毛的!啊?没人治得了你啦?还想霸占人家小白老师?看我不弄死你……”
“怎么回事?”全体工作人员是再也坐不住了。
“导演,这黄世仁太他娘不是物了!我看不过去!”一脸油彩的许忠义,还跟着狡辩,“我要是杨白劳,反正左右都是个死,那就临死前拉他做个垫背,也省得女儿往后吃苦受罪。”
导演气得脸都绿了。黄世仁“众叛亲离”,那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结果导演一上火,当即就昏迷了。
局面一团糟,大家是劝慰的劝慰,抢救的抢救,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穆仁智”口中说的是“小白老师”,而不是“喜儿”。
“许振东!你怎么回事呀?”小白老师拖着“喜儿”的大**,噘着小嘴跑到他面前,“麻烦你敬业点好不好?演戏也是任务,不能由着你性子胡来!”
“可我一听他想霸占你,这心里就憋不住火气!”
“霸不霸占,这关你什么事儿?”小丫头也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次跟许忠义发脾气,“你只要把戏演好就行!”
“把戏演好……把戏演好……”许忠义的心,热度在一点点游走。忽然间,一件早就遗忘的事情,被他蓦地想起。“是啊……我这一生就是在演戏,在军统是演戏,来到共军这里,照样还是演戏。既然都是在演戏,那我又何必当真呢?”瞥瞥小丫头那令他怦然心动的倩影,僵硬的舌头,在他干涩的嘴唇上舔了一舔。味蕾上,即酸又苦……
“哼!不理你了!”小丫头跺跺脚,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了。昏暗的灯光下,映出许忠义那孤寂、惆怅的身影。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抱头蹲在地上的许忠义,一口接一口唱着心酸的台词。搞不明白的,还以为他是那个受了委屈的喜儿?
“换人!换人!”被几口热汤灌醒的导演,歇斯底里地大叫。
“导演!备用角色不是被您请回去了吗?现在哪还有人可换?”
“叫杨白劳去演穆仁智!”甭说,导演这决定还真有点匪夷所思。
“可杨白劳谁演哪?”
“让许振东那个混蛋演!”
“啊?”
“等他喝了卤水后,叫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噢……”
一场好端端的戏,差点就让许忠义给搞砸了。幸亏是小丫头顾大局识大体,在领导面前好说歹说,才把许忠义这“穆仁智”角色,给勉强保了下来。
“他打人是不对,只不过这是入戏太深,不知不觉就表现出对剥削阶级的刻骨仇恨。再说,咱们看问题要一分为二,从他打人的问题能看出什么?这说明黄世仁演得太好了,能让人这么恨他,您说演得能不好吗?”冷静下来的小丫头,气儿消了后,便开始替许忠义担心起来。《白毛女》是军区的汇报演出,分量有多重,她比谁都清楚。一旦许忠义在这个问题上处理不好,那入党的事说不定就会泡汤。没有了党籍,也就意味着没有了政治前途。她不忍心看着许忠义这样的好同志,从此仕途上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唉!你个可恶的许振东,这次可是欠了我,一定要请我吃冰糖葫芦!”心里恨恨地想着,小丫头冲那个讨厌的“穆仁智”,皱了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