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陆泽边,草木含露,鸟兽虫鱼都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直到阵阵马蹄声踏碎了这份平静,一队二十几人规模单骑走马的少年骑士驱驰在松软的泥岸上,有的骑士不时驻马射箭,有的则放缓马速怪异地使用着投矛器,追逐射击着惊起的鸟兽。 在这队骑士最后面,一辆都不知道是第几次陷入泥坑的改装戎车旁,都带着一副竹制面具的祁连和汲,正骑在马上伫立,坐看驾车的芳一艰难地驭使四马,下车推车的南宫满身泥点。 “师傅,您真的这次还要亲身犯险吗?不如这个替身找别人来,我陪您一起去!” 骑在被英子顺手带来的火石岗那匹被祁连命名为“乌骓”的母黑马背上的汲,担忧地问道。 而换了一匹更高一头的棕色公马骑乘的祁连,在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用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回复道,“等会你乘车回去的时候少说话,跪坐时少站起身,汲,你身材其他方面虽然和朕差不多,但个头毕竟比朕稍高些。今日巡营时虽然不用摘掉面具,但是一些仪态不要落下太大的破绽。其他的事,易子和芳一会好好交代你的,听他们的话。” “师傅!我…” “不用再说了!为师教过你多少遍了都,为将有为将者必须遵守的道义,为君有为君者必须做出的表率!我们是外人,要想最后彻底压住手下这群兵卒,就要始终让他们听到你、看到你、接触你,遇着事情即使不冲在最前面,也千万不能退缩,朕是他们的领袖,朕有自己的位置和责任,明白了吗?” 祁连闷闷地教训道,但其实祁连自己又何尝不想稳坐中军帐,决胜千里呢? 可是在尚武的春秋时期,君主和军事首领两个名词基本是划上等号的风俗下,如果可以,祁连最好每次军事行动都不要拉下一个能出风头的重要位置。 这是祁连想要在部队的日常工作已经下放给竹竭等人之后,还能直接在兵卒层面维持住自己的威信和影响力,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掣肘,方便他之后做一些出格的事的最大保证。 否则祁连的下场和面前这台深陷坑洼的戎车没什么区别,都是看着光鲜,但实际上早晚身不由己。 许是终于厌烦了原地做的无用功,南宫也在此时赌气般放弃推车,一跺脚一咬牙,从车尾走到车子中部,改推为抬。 “最近还遇到什么事要问为师吗?趁着为师今早有空,你只管说吧!”祁连拉住了想要上前帮忙的汲问道。 不远处驾车的芳一眼见制止不了发颠的南宫,就只得匆匆忙忙地去解开套在马匹脖子上的车轭,然后不住地安抚劳累的四匹战马。 而被祁连拦下的汲,有些茫然无措地随口应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祁连转头盯着汲问道。 “啊?这…”汲察觉到了祁连的语气不对,只得慌乱间想了一个问题道,“师傅,弟子昨晚就想问了,为什么您会和易叔父、柳叔父说,一旦清泉和黄假二人答应了杀死自己的子女来自证清白,就当场斥退他们呢?”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人情之至亲,莫过于儿女,倘若清泉、黄假二人连儿女都不再亲近了,为师倒要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还能亲近朕了。忠诚是相对的,也是会随着时间不断消退的,驭下最好的做法是时时巩固,并且不要挥霍。” 祁连说罢,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汲一眼。 而汲在这种时候总是十分敏锐的,一如拜师那天祁连那种“此子类我”的直觉。 “师傅,您为什么要和弟子说这些?”汲突然摘下面具,一脸惶恐道。 “这不是你自己问的吗?”祁连的表情却依旧掩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出喜怒。 “师傅,这次是不是会很危险?要不您还是…”汲语气十分焦急地询问道,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 “战阵之上,立尸之地,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定的事,这次你不要像黄鱼部那次一样由着性子来,你还有你姐姐和母亲…” 好在不等祁连继续,远处传来的南宫的暴喝,就打断了师徒二人越来越危险的谈话。 “呜呀呀!呀!” 随着南宫发力的呐喊,吱吱作响的车架就被南宫托举而起,南宫甚至有所余力地举着单个包了铜皮的轮子就至少150斤,总重达到接近半吨的战车原地掉了一个头。 “真是一个莽夫呀!只不过是朕的贴心莽夫!”祁连此刻的注意力也终于完全被秀肌肉的南宫吸引了过来。 南宫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傻大个,但是实际上有的时候却是很心细的,他看似是在发疯,其实是在向某个人或者说某头猛兽展示力量,以此威慑接下来要和使了偷梁换柱祁连同行的虎孩。 而当祁连胯下和芳一正在安抚的马匹开始不受控制的焦躁、疯狂地打响鼻,想要离开此地时,收到信号的祁连就知道,他们来了。 更急促的马嘶声中,岸边小树林里一头压抑着吼叫的斑斓猛虎,和它身后跟着的两个虎孩也就悠哉悠哉地走到了边缘观望。 不一会,从小树林比较远的另一边,两个背上插着新染红底黑纹游龙麻布小靠旗的斥候也骑马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