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这才想起自己是被召唤来的,忙不好意思的行了一礼,“抱歉,抱歉,是我着急了。”
顿了顿他确认般地问道:“郁娘子是想问关于裴氏那位裴郎君的事?”
“对,裴氏裴炎,他可有知己好友,不惜舍命那种。”
郁离觉得如怀梦草这等珍奇之物,裴炎不自己用,那必然是给身边极好之人用。
阴灵想了想,摇头道:“那位郎君出身显赫,知己有三两,但能为其舍命的却是不曾听闻有。”
“那可有什么能让他为之倾尽所有的女郎?”
裴炎久居长安,定是去过平康坊的,那里的女郎别看出身贱籍,但有傲骨者不在少数,最后寻得良人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只是能不能长久,郁离觉得这得看命、看造化。
阴灵却再次摇头,“不曾听闻裴郎君为哪个女妓倾倒。”
“没有?”这下郁离想不到更多了,难道裴郎君还能为了家里人?
可他爷娘早就亡故,家中姊妹兄弟都尚在,也无需用怀梦草去缅怀故人。
“裴郎君此人早年聪慧过人,曾拒绝招揽入仕,后凭自己的实力以明经及第,这才成了如今的起居舍人,就我所闻,裴郎君如今专心于仕途,应当不会乱来。”
长安城的贵人们多喜欢流连平康坊,有些被传为佳话,但有些却因此断送了仕途。
如裴郎君这样的,大约是没那脸因此断送仕途,否则裴氏都饶不了他。
“仕途......”
郁离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烧完的纸钱,她怎么忘了,裴炎也有可能是为了官场上的人才想要那株怀梦草。
似是知道郁离接下来想问什么,阴灵十分上道地开口道:“裴郎君如今官至起居舍人,属于圣人近臣,已经比许多官员的机会都多得多了。”
郁离点头,她知晓起居舍人一职。
大唐贞观初,圣人于门下省置起居郎,废舍人,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
本朝高宗显庆三年,另置起居舍人于中书省,掌记录皇帝所发命令。
龙朔二年改起居郎为左史,起居舍人为右史,咸亨元年复旧。
总之来来回回折腾了许多次,让她一个不关心朝堂事物的女郎都知晓起居舍人究竟是干啥的。
不得不说,如今的圣人对这种事情有持之以恒的兴趣,几年一个年号,几年改个官名,也不知道图啥。
不过这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该担心的,她最重要的还是这单生意。
照被招来的阴灵所说,裴炎既没有多要好的女郎和知己好友,那就只能是为了仕途。
可仕途上能帮助他的人确实不多,即便有,也用不着非得怀梦草,裴氏的面子是个人多少都会给点。
除了帝后。
郁离想到帝后,眼睛突然一亮,难不成裴炎想把怀梦草拿给帝后?
可到底是圣人,还是天后呢?
她想起入梦时去的光宅元年,上官婉儿说天后赐死裴炎,将他斩于洛阳都亭驿。
所以裴炎应当不会为了天后特意讨要怀梦草吧。
想是这么想,郁离心中还是做了个推测,万一是的话,裴炎想从天后手中得到什么?
难道是宰辅之位?
如今这天下大权几乎全落到了天后手中,圣人事事都会听从天后意见,也许裴炎后来能成为裴相,真的是天后的授意。
阴灵见郁离久久不说话,起初不敢打扰,但当七月居中纸钱留下的轻烟渐渐消散时,他不得不大着胆子开口,“郁娘子,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若郁娘子有空闲,可千万去淳和坊北里看看那女郎,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郁离回过神,点头应允,“郎君放心,等手头的生意完成,我定会去淳和坊走一遭。”
话音落下,阴灵这才松口气渐渐消失在了七月居内。
郁离望着空荡荡的屋中,又开始想淳和坊北里被困住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郎,怎么还能让旁的阴灵为她开口求解脱。
但下一刻她又开始想眼下的正经事,越想越觉得憋屈,在凡间被人算计也就算了,到了冥府还被一个死了的人算计,她难道看上去就那么好骗吗?
还有孟极的阿娘,不是说帮她一把,怎么就给她听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脑子里那段记忆还是笼罩在薄薄的迷雾之中。
但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
她隐约觉得,那团迷雾背后才是她最初的模样,而那个模样,也许并不是她固有的记忆中一个凡人的形象。
“所以也不能怪青竹把我救的半人半妖,我可能真不是个人。”
郁离嘟囔一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后窗,窗外墙根处如今多了一丛青竹,自去岁离开后,这还是她头一次来看它。
青竹看上去不错,可见孟极日日都有精心照料。
郁离头一次对孟极觉得愧疚,当年她救下孟极不似梦中那般出于同情,她那时还是王氏女郎,救下孟极不过是因为觉得这小东西可爱罢了。
也许正是这一念之差,她救了孟极,种了青竹,所以她死的那天才会有如此奇异的机缘。
想到此处,郁离突然想起老道士好像许久不见了,以往她重归凡间,老道士总归是要出现一下,表示自己活得挺好。
可眼下却是不曾见到人,难道因为去岁告知她杀她之人是他师妹后羞愧的闭关了?
这念头才起,郁离就听见巷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其中还伴有环佩之声。
如此浮夸的声音,除了老道士还能有谁?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真老道士和羞愧一类的词就沾不上边。
“阿离呀,听说你同裴氏那位郎君做了生意?那可是个宰辅之才,别被骗了哟。”
老道士一张嘴就惹来郁离满脸怒气,“老东西你说晚了,不过我不是被宰辅之才骗的,而是被宰辅之才他老娘骗的。”
“已故的裴氏老夫人段氏?”
老道士啧啧两声,“所以你这单生意在冥府就接了,结果回头才发现是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