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阳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妖魔鬼怪齐上阵的架势,老早就想跑了。
可是他又不敢。
因为躲在屏障中才是最安全的,一旦他出去,血雾中的那些妖魔就能瞬间将他撕成碎片。
看着王尘云逐渐不敌,王贵阳心中慌乱,不知所措。一方面他担心王尘云若是死了,那护着他的这道屏障便为破碎,他也难逃死。另一方,就算王尘云死了,那道屏障没碎,可在这样血雾弥漫,妖魔当道的情况下,他又怎么知道这个屏障能撑多久?
没水没粮,他又能在屏障中撑多久?
眼下,他有了可以躲,可以跑的机会。王贵阳又怎么可能放过。
只是“为什么你的血有时候有用,有时候却没有用?万一它提前失效了怎么办?”
王尘云将手收了回来,“只要不是被妖魔邪物所伤,在我自己自愿的情况下,血是绝对不会失效的。你若再不走的话,一炷香时间到了,你就只能在这里陪着我一起死了……”
这句话宛若惊雷,瞬间将王贵阳给惊怕了。
当即也不做多想,顶着那腥红的屏障,跌跌撞撞的冲过血雾,爬进了家门。
只余王尘云一人面对那血雾中数不清杀不尽的魔物。
“是福不是祸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尘云跪坐在血雾中,盯着血雾中那些翻腾的魔物,忽的笑了:“就那么容不下我吗?哪怕只是一个凡人,哪怕是一座城,却连天谴都舍得下。”
“罢了,反正我也无甚可牵挂的,就这样吧。”
王尘云雪色的双眸中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可便是这样的。世间所有的不如意,大都来自可求而不可得,生离别,怨憎会。
它不愿让他过得太高兴,自然不会让他所求有所得。
从始至终,无一日不是这样。
哪怕他如今只是个凡人,对它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可它却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为此,甚至不惜将天谴混在魔物当中制造出一些怪物来进行屠杀。
血雾当中似乎凝出了一双眼睛在恶狠狠的盯着他,似要将它生吞活剥一般,将情绪凝成实质。
“何必呢?你如今除了我,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的存在。你除不尽,也斩不断,命理之术本就该由自己注定,天道所寻所尊之法却是上天注定,历来便爱看人遭受磨难,苦求不得,在泥泞中挣扎的模样。可笑之极。”
王尘云便是如今狼狈至极,满身血污伤痕,可那嘲讽的模样却是没有丝毫掉价。
“可我的命,你不配写。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他伸手结出了个血印,随即将其扣在了整个陵北的地心上,如初雪般纯净透彻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向地心汇聚,最后竟直接形成了百丈高的光柱。
王尘云没有一丝犹豫,立时踏了进去,在光柱中自爆,献祭了自己的血肉之躯。
他曾是世间活得最久的一位神明。
便是因故化成了凡人,神明的身份也无可替代,他知道它为他书写的结局是陨落。
如其他神明一般,悄无声息的陨落。
可王尘云不愿意。
他可以死,却绝对不会顺着它的心意。
它既然想巩固自己的权益,想让世界没有神,不再有凡人飞升。却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顺应自然的说法,来合理证明自己的公平公正。
昔日好友一个接一个的陨落,只剩下了王尘云一个。
原本热闹的九重天上只剩下了那孤零零的一个,再无往日的半点风光。王尘云那时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觉得这很蹊跷,但根本无力去管些什么。
最终,他忍受不了九重天上的孤寒,跳下了天阶。
销了一身的仙法,化作了一个凡人。
所幸的是,它起初并没有发现他,可王尘云却因此而发现了它的存在。或许是因为神明陨落的太快,造成了一些灾难,它才收了手没有将其全灭。
可王尘云的消失,却并不在它的可控范围内。
一个不在可控范围内的神,对它来说,无疑是危险的。预期由着他继续活着,倒不如如原先设想的那般直接来个全灭,那样,平衡依旧是稳固的。
只要他如那些神一般死去,它就还是公平的。
所以,这场血雾来了。
以身殉道,自然陨落是最合适不过的结局。
所有见过他,知道他的人,都该死。只要稍动一点手段,就能得到最好的结局,它何乐而不为?
可王尘云破坏了它的计划。
他的自爆,是出乎意料的。
更何况,是在地心的自爆,从某种程度上,会直接牵动着九重天导致九重天上的崩塌。
没有神明的支撑,九重天将是一片死地。
九重天上的升仙光也再也透不过凡界了,凡人终死,终不成仙成神。
弥漫在陵北四处的血雾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同血雾中的那些妖魔一起,被神魂自爆的威压震的粉碎。
机关算尽终为空,曲终人散皆是梦。
王尘云自降生于这世间以来,扪心自问,并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何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死对得起自己。
可在自爆前,他忽地觉得,他似乎对不起那个在弱水旁遇到的温婉女子。
再有一日,便是陵北的花灯节了。
他答应过她,会在花灯节当日赠她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和一个有求必应的心愿。
那盏花灯,他已经做好了。
心愿却还是欠着她的。
他恐是要失约了。
第二日的天明,终将要与他的陨落画上对勾。
可惜了……不知她会不会怪他。
怪他不守信用,怪他不辞而别。
王尘云有那么一丝私心,他给所有人都下了禁咒,自他死后,就会淡忘却他的存在。可他不想段玉燃也忘了他,他私心想让段玉燃记着,记着曾有他这么个人。
可临了,他终究还是没舍得。
记住有他,固然是好的。可有时候记住那住过往,独自一人存活于这世界抱着那些回忆过日子,并非是什么甜蜜的事。时间久了,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终将会成为一道磨人的酷刑,每记着一遍,都是一通磨难煎熬。
王尘云体会到那种感觉,他不愿让段玉燃也体会一遍,那很残忍。
所以,还是都忘了吧。
忘了他,忘了这里的一切,继续无忧无虑,好好的活下去。
“弱水之畔,玉色袅袅,节水为缎,更几多愁。姑娘真好看,连与天上的神妃仙子都不多惶让。”
弱水畔的姑娘展颜舒眉,莞尔一笑。
这一笑,便将身为人的一辈子都交付了进去。
段玉燃伸着如葱白的纤纤素手,指着自己的头顶道:“这位公子,与其注意别人,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你头上,有朵落花呢。”
王尘云愣愣的伸手一佛,一朵洁白如雪的五瓣小花便落入了掌心中,带着清甜的果香——是一朵绽放的白梨花。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是站在一棵梨花树下。
因是随风动,将树上的梨花牵了几朵下来,恰巧其中一朵便落在了他头上。
“这位公子,你方才说,我与天上的神妃仙子都不都惶让?这番话,我很是受用,可是公子啊,你又没有见过天生的神妃仙子,怎知到底惶不惶让呢。”
“我见过的,没有姑娘好看。”
“真的?”
“真的。”
“那我也见过天上的神仙郎君。”
“嗯?”
“他们都不如公子好看,我是说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词汇的,可你好看,我见之欢喜。”
“姑娘的意思是?”
“我喜欢好看的,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