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天刑值。 宜入殓移柩,忌动土祭祀。 盘山之下绕树生湖;水波之间别有洞天。 坠入湖底,却没有什么泥沙,反而有一处海眼般的漩涡卷动,将项稷身躯吸纳穿梭,一片幽暗后甩了出去,落入一片潮湿的山洞中。 “山路十八弯,水路兜兜转,这给我摔到什么地方来了?” 骨骼断裂,项稷浑身剧痛,瞥了一眼自己被贯穿出碗口大血洞的腹部,不由微微喘息,自黑木匣子内取出了黄老医留下的符纸,也没机会找水源了,他干脆沾着血一揉,以寻梅刀身猛地擦地蹦起火星点燃后就塞进了嘴里吞咽入腹。 闭目养伤片刻,直到感觉有所好转,恢复了行动力气后,他才抬眼看向周遭,山洞内幽暗崎岖,乱石嶙峋,顺着洞口向外看去,时而可见一些残破的器物,有封闭的古井,沾满尘土的石瓢,破碎的陶罐、陶碗,乃至一些细瓷碎片,凝结成坨的炭火堆,都显示出来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我是坠湖来到此地,又是悬崖正下方,多半便是那地宫所在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到来,好在秋老虎早些时候就将钥匙给了我,可真是应了福祸相依这句话。” 项稷长出一口气,有多大本事,揽多大活,越是虎踞龙盘的地方,越要小心翼翼,这个道理他知道,但没想到这次生出了这样的变化,所有人都低估了盘山虎被夺舍后的实力,导致生出这样的祸患。 这也很无奈,因为在当世根本没有多少人接触过星宿序列的真正力量,斗酒狂僧都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遗留下的执念天知道是位于哪个层次,附身个一关武师居然能把一群四关三关战力吊打虐杀,属实是信息差导致的惨剧。 吃一堑长一智,项稷吸取经验教训,决定早日将奎木狼序列的入门仪式完成,登临十步武夫,如此也算是有了护体之力,不然根本没可能与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物争雄,他们一旦登临三关武师,可以劲气外放后,必然会完成入门仪式,直至五关后再开始正式的神通权柄继承。 他深吸一口气,自地上爬起,浑身伤口还是不断传来刺痛感,但也不影响行动了,寻梅刀也重新收入了黑木匣子里,把钥匙与血祭秘籍换了出来,该是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沿着山洞一路向外,方才的残墟映入眼帘,看有一条暗河汩汩流淌,能有两三丈宽,水流幽暗,相隔很远就感到一阵冰凉感,与那处湖泊相通。 伴随着深入,项稷发现河边渐渐出现一些奇异草药,有的如蓝玉一般,蜿蜒如蛇,扎根在河里,生长在石缝中,有的如珊瑚一般血红,枝杈很多,没有叶子,却生有一枚枚青涩的果实,都是依水而扎根。 “虽然我一个都不认识,但好歹也跟着师傅学过几日草药,看得出来这都是好东西,应是‘阴属’,需辅以阳药合用,先采了再说。” 项稷一本正经的观察后毫无所得,便秉承着雁过拔毛、风过留痕的原则开始动手。 大的小的统统不放过,一股脑的塞入了黑木匣子里,两口利器长刀都被他取了出来别在腰上,免得空间不够。 过了这一段河路,草药便渐渐稀薄,转而化成了一颗颗散落的石子,也看不出有什么玄奇,项稷便没有捡了,只是闷头赶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方才逐渐见到河的源头,是一扇能有两人高的石门,镶嵌在岩壁之上,石门斑驳而古朴,流淌着岁月沧桑的气机,河流正是自门下淌出的。 “这个缺口,便是钥匙孔?” 项稷上前摸索了一阵,发觉门户正中有个箭矢形状的缺口,登时便想起了秋老虎给自己的地宫钥匙,阴差阳错之下倒是提前来了此地。 他也不拖沓,只将钥匙往内里一插,便见到整个石门都颤动了起来,发出嗡隆声响。 咚!咚!一声又一声,如战鼓擂动,既而吱的一声,这古朴的石门便如同生锈了一般,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打开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接下来,就该是血祭秘籍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不过他们所说的地宫参悟三日,又能参悟到什么?” 大门内,赫然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是这走廊大得有些离谱,石壁上,一盏盏能有一丈来高的青铜灯蓦地点亮,明黄火焰绽放,整个走廊顿时亮如白昼。 一人行走在走廊上,就好像蝼蚁一般微小, 那石壁上的一盏盏青铜灯,看上去是青铜,事实上却是青铜精,往往百斤千斤青铜,才能够锤炼出来巴掌大的一块青铜精,还需要兵匠大师这样的人物出手才能够做到,青铜精,可以用来铸炼百炼利器,称得上珍贵。 而看这条走廊中,这样的青铜灯足有一十八盏,堪称富贵了,也难怪会有人觉得地宫与赵武灵王墓有关系。 更为奇特的是,这些青铜灯上面纹刻着不同的图画,项稷依次看过去,记载的居然是从驯马到骑马,乃至培养骑射之兵的法门,观其服饰似乎与胡人有些相像,一开始还只是普通的训练之法,可越到后面就越是复杂,涉及到了以兽血、奇异草药配合调制的秘药,似乎是用来强化骑兵的事物,自成一脉。 “这便是地宫内的机缘?骑射之术,包含了骑法与射法,的确是值得感悟的传承,不过我眼下是被打落悬崖,上面又是不知结果的死战,若是虎老大逼问出地宫所在赶过来,那也是个麻烦。 石门虽厚,也未必挡得住,那血祭之法阻道的门户才是栖身之地,也不必在乎什么三日不三日了,先往里面看看再说。” 项稷估摸着这几日盘山绝对是最危险的,甚至山上那些人联手能否挡住都未必,这些青铜画随时都能看,命可不是随时都能留的。 他一路走一路看,时而幽暗时而光明,足足跨越了里许地,终于越过了走廊,来到了一座同样高大,占地约莫三十丈的地厅前,被同样的石门阻路。 依旧是箭矢大小的孔洞,但这一次孔内却是一片暗红色,正是需要血祭之法才能打开的门户。 此前两宗许诺他在地宫内感悟三日,必然是考虑到了深处的这扇门,想要开启多半要三日以上,否则他们可不会那么放心。 只是眼下情况特殊,谁也料想不到了。 “兵者有灵,祠蚩尤,曰兵主,昔日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煅兵‘虎魄’威振天下,黄帝仁义,不能禁止蚩尤,遂不敌,乃仰天而叹;万兵之主,祖尊蚩尤。” 翻开血祭秘籍,开篇一句话便让项稷轻咦起来,世间供奉的兵主竟然是蚩尤,兵器祭练之法都被认为源于他的传承演化,是祭兵之祖,更造就了虎魄这样的绝世神兵。 “血祭者,以人身连兵身,犹如种物养育,日夜以血灌溉通灵,内劲游走锻打相融,烙印己身气息,辅以磁石,假以时日,自然可成为一部分,彼此相通···” 不断翻阅,项稷大概也明白了这种血祭之法的路数,就是每日以血液灌溉、内劲温养,到达能够闭目感应到其存在后,便可开始寻找磁性石料,将之研磨成粉末,一部分以血液涂抹、烈火熬炼融入武器中,另一部分则吞咽入腹,形成稳定联系。 而手中这杆箭矢般的钥匙,则是早就祭练过的器物,只需要以血祭之法祭练五日以上,便可唤醒其中残留的灵性,开启这一扇门户,见到这座无主地宫的真正面目。 昔年也只有两派祖师以未知的法门进去一观过,但也没有宣称这地宫就是他们的,依旧是公认的“无主之物”,只是钥匙与路径在他们手中,外人不好进来罢了。 “五日···难怪两宗那么放心的让我下来参悟三日。” 项稷神色古怪,这还是被盘山虎的出手打破了局势,全乱套了,也没人管的上他在这地下呆了多久,甚至都没人知晓他掉落悬崖进地宫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卦象预告的‘机缘’,福祸相依,莫过于此。 他干脆盘坐了下来,伤口也不包扎了,拎着箭矢就往血肉里一插,仰头就躺倒在了门前,体内坤山劲与震雷劲轮流转动温养着箭矢,静待五日之后便可。 在这黑暗的地宫内,时间流逝也逐渐模糊,项稷自己也只能大概的判断,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取出此前追山赶江覃长老所赠的五十年老参,既能滋补养伤,又能壮大修为。 药力入肚,在内劲推动下温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一身血肉逐渐充盈,筋脉隆起,有了冲击第三天关的迹象。 一晃五日过去,伤口也已愈合,血液滋养下钥匙开始变色,凸显出一抹暗红色泽,插入石门缝隙后果然有了反响,这扇石门也一下子松动开来,裂开了一条一人通过的缝隙。 “便让我来看看,地宫内究竟还剩下什么,当初两派祖师真的将之搬空?” 他松了一口气,这一番折腾都有些精神疲惫了,迈着步子便踏入了大厅内,伴随着进入,这扇石门也缓缓闭合,再无动静。 只是这地厅内的景象颇为不同,东西不多,中央之地是一口石棺,看上去不到半人长,一臂来宽,石棺竟是掀开了一角,棺身还雕刻着一幅万马奔腾图。 “这是···锋芒感?” 看到这口石棺的一瞬间,项稷就感到无比心悸,一种如同刀道锋芒般的力量浮现,无比浓烈,似乎充盈着整口棺柩中。 运起精神力,他仔细望着那棺柩掀开的部分,渐渐看到了一角器物,那葬的不是人,而是一口弓! 一口青铜为底,朱红金纹的华丽大弓! 噗!就在看清的一瞬间,项稷双眼一痛,泪水混杂着血液自眼角不断淌落,若非以精神力附着守护,方才眼球可能都要炸开,那口棺柩太危险,隐藏有未知的力量。 足足过去了半炷香时间,他双眼才有所好转,血迹渐干,看向了其他方向。 除却葬着大弓的棺柩之外,围绕着石棺的,是九座石雕,这石像雕刻的,却是一口口形体不一的弓箭。 虽然只是石像,甚至没有箭矢搭载在上,项稷却同样感到心悸,只是远没有那口石棺那么强烈。 “这地宫,究竟是什么地方,棺材里葬着弓,棺外又以九口石弓陪葬,不像人的墓··· 史书记载,赵武灵王推广胡服骑射,加上此前路上记载着骑射之法的青铜灯柱,难道这地宫便是他葬下自己弓箭的地方?” 项稷思索,逐渐有了一个推想,弓矢钥匙,地宫内深处又是葬着弓箭,估计就连赶山宗与秋刀门都想不到自己能成功进来。 毕竟一开始约定的是三日,三日时间就算以血祭之法也进不来这片区域,他可是足足耗了五日才踏足,见到这片地宫的真正核心地带。 “嗯?这九座石弓雕塑之上,还刻写着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