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守在病床边的人是谁之后,厉骁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和不敢置信。
她在为他而哭泣?
她……
守在这里多久了?她身上还穿着顾家寿宴上穿的那套礼服,她该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守着他吧?她担心他吗?她放心不下他吗?
他昏睡多久了?
至少一夜了吧?
她苦苦守在这里,多累啊?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懂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那边不是有陪护床吗?为什么都不知道先躺上去睡一会儿?
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吧?
厉骁张了张干涩泛白起皮的唇,发出了虚弱的气音儿。
“m”刚起了个调儿,厉骁最终还是不敢喊出那一声心心念念的“妈”,尽管他在心里已经喊了千遍万遍。
她对他其实算不上好。
这么多年了,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从有记忆开始,她便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用那双对于年幼的他而言堪称蒲扇的手狠狠地打他耳光。
厉家老宅昏暗的地下室有个专属于他的小黑屋,隔三岔五将他锁在里面,不给水,不给食物。
不管他如何哀求,都不会有人开门。
一直到他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他们才会施舍般地将他带出那个逼仄潮湿腐朽的空间,赏他一口水喝。
一直到现在,他每天还是要点着灯才能睡着。
他害怕黑暗。
从前的厉骁不懂,竟真的以为她是后妈,感受到她似乎格外厌恶他的眼神,他就偏偏要用那个阴鸷幽冷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她。
就算她把他扇到口吐鲜血,他也不肯罢休。
“有本事你把我眼睛挖了啊!”年幼的他喊,“等我长大后一定让你死,让你死!”
可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他的生身母亲。
她之所以恨他,是因为他那“无恶不作”的亲生父亲。
他的身世实在太可笑了!
厉骁不知道应该恨谁,恨那个罔顾人伦的父亲吗?可他的父亲为了救他,选择了自尽。
恨他的生母?恨他的养父?恨他的兄长?
他好像没有资格恨谁。
他已经不再是需要母亲保护、关爱的孩童了,可他还是无法自控地渴求她的关怀,乞求那道冰冷、嫌弃的目光在他身上哪怕短暂地停留几秒。
只要她的心里有一点点他的位置,他就心满意足了。
尽管她一直以来,都恨不能他能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厉骁嘴角浮现悲凉的笑意。
至少,如今的他用生命证明,她是在乎他的。即使她的绝大部分母爱都给了厉恒,留给他的只有少得可怜的一丝,他也甘之如饴。
她心里是有他的啊。
“夫人。”厉骁内心甜蜜而又苦涩,更多的是终于得到母爱的感激涕零、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他甚至完全忘却了齐敏曾经给予的伤害。
哪怕现在就是要他立刻马上从楼上跳下去结束生命,他也无怨无悔、了无遗憾。
听到厉骁的叫声,齐敏的哭声一顿。
她的双手还掩着脸。
过了好一会儿,将泪意逼退之后,齐敏才缓缓地放下双手,顺便将泪水擦拭掉一些。
她将脊背挺得很直。
齐敏不愿让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更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在乎。
她情愿他继续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