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如往常一般,一边牵一个,将傅芣苢牵出了屋中。
今日来得竟然只有夫人一人,连贺妈都没跟着,更没有旁的丫鬟侍女或是婆子。
钟妈和宁妈有些懵。
牵傅芣苢出来的时候,阮陶正在看案几上的书册。
账册上的支出有的开支,傅芣苢看不见,钟妈识字,会给傅芣苢念书。
案几上的书目对得上。
是费了心思的。
只是侧面轻轻折一折,就知道没翻过多少次。
阮陶没戳穿。
见了傅芣苢出来,阮陶微笑。
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但阮陶相信,善意这种东西,不需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但日久见人心。
阮陶俯身,“早上好。”
傅芣苢微讶。
微讶就是,脑袋稍稍斜了斜,在认真听她的话。
她应该是躬身的,所以离她很近。
她不用一直抬头。
阮陶看到她扎得辫子,有松有紧,紧的地方应当很不舒服,但是有人很聪明,都藏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傅芣苢也没说什么。
阮陶轻声道,“吃早饭了吗?”
傅芣苢摇头。
阮陶当然知道她没有,才刚被拖起来,哪里可能,阮陶好似一时兴起,“那正好和我一起用早餐吧,就在你这里。”
不仅傅芣苢,钟妈和宁妈都吓一跳。
傅芣苢缓缓开口,“我吃得慢,母亲会等。”
钟妈和宁妈都松口气。
“巧了,我也慢,从小没少被祖母数落,要不要比试比试?”阮陶莞尔,然后在钟妈和宁妈诧异的目光中直接伸手,牵起傅芣苢。
阮陶能明显感觉小手不习惯得往后退了退,但她没松手,对方也就没再动弹了。
倒是钟妈和宁妈的眼珠子掉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宁妈,去和小厨房说声,我早饭在这里吃,哦,对了,我不吃葱,要吃蒜,不吃酱油,要吃醋,盐少许,糖三分,今日不想吃油条,但要吃阳春面,不超过三筷子,菜要用今早新鲜采摘的,点心要桂圆莲蓉糕,现蒸,去吧!”
宁妈张开的嘴就没合拢过,“这……夫人,这……”
阮陶不高兴,“还要我说第二遍?”
可是,宁妈愣住。
钟妈怼了怼她,“去问主苑伺候的人就是了。”
宁妈恍然大悟,然后赶紧去。
阮陶笑了笑,这两人谁说了算,谁有脑子,一目了然了。
阮陶轻咳两声,平常道,“出来忘了带披风,钟妈,替我取下。”
就在隔壁,很近。
钟妈应好。
虽然知晓夫人是支开她的,但就这两步路,支开她也不能做什么。
钟妈没想明白,但想着快去快回。
“母亲,去做什么?”傅芣苢能赶紧是去苑中的路。
“热身。”阮陶温声。
傅芣苢不明白。
阮陶笑了笑,温和道,“做很多事情之前都需要热身,让自己有准备,也避免受伤,最重要是告诉自己,我要开始了。”
傅芣苢似懂非懂。
“平日都是宁妈和钟妈两人牵我的。”
傅芣苢是想说,只有她一个人牵她,她害怕。
阮陶想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钟妈一来一回的时间不会长,但做这件事足够了。
阮陶蹲下,认真道,“自己可以走的,眼下是我牵着你,往后,你可能不需要我牵。未来的路很长,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一直陪着你,或是牵你的手走一辈子,你要学会自己牵自己。”
傅芣苢“看”她。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她的目光在哪里。
“我就在你旁边,如果跌倒,就自己站起来,如果站不起来,就伸手,我扶你。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跌倒并不可怕。”
傅芣苢指尖微滞。
“看得见的人也会跌倒,比比皆是。只是他们跌倒了,就站起来,继续走;如果摔疼了,就歇一会儿,歇好了继续走。你不用时刻告诉自己,你与旁人不同,至少在跌倒和站起来这件事上,你没有与任何人不同。只是别人告诉你,千万别摔,但你总要试一试,是不是少一个人牵你,天就塌了,或者,可以感受到另一侧的空气……”
阮陶牵着她起身,傅芣苢微微皱眉。
最难的是迈出第一步。
但迈出了,第二步也就没那么难了。
*
等宁妈折回,远远望了望,既没看到夫人,三小姐,也没看到钟妈。
宁妈快步。
但刚进院子,就见到三小姐在尝试着松开夫人的手,“我试试?”
阮陶颔首。
傅芣苢小心翼翼,迈出第一步,然后朝着阮陶嘴角笑意浮起。
阮陶环臂,温和道,“是不是,也不是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