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奴家再敬您一杯,往后回京了,可莫要忘了奴家对您的一片真心呐。”
“小桃儿放心,我即便忘了自个儿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小美人。”
“哎呀,公子真坏。”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人,虞葭走得飞快,生怕这声音污了耳朵。
“青天白日,在酒楼就这般放浪形骸,实在是伤风败俗。”
岑青青在一旁跟她说:“我听说有些男人家中娶了娇妻美妾都还要出来吃花酒,实在过分。可尽管如此,家中的妻子也不敢说半句不是。”
“呵——”虞葭拉着岑青青拐过回廊,不齿道:“若我日后的夫君敢这样对我,定要让他好看。”
“怎么好看?”岑青青问。
虞葭停下脚步,恶狠狠地比了个手刀。
恰巧此时,听得身后房门“吱呀”一声,两人下意识地转头——
就见傅筠站在门口,正盯着虞葭那只手,神色复杂。
傅筠显然有事要出门,且刚好听到了两人之前的那番话,片刻,不动神色收回视线。
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两人都有点尴尬。
虞葭虽然听说了傅筠风流的名声,但毕竟没见过,可这会儿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也瞧见了。内心生出一股嫌恶的同时,也尴尬得无所适从。
而傅筠尴尬得比较含蓄,他面无表情,强装冷静。
但好死不死,里头那小桃红娇媚地喊了句:“公子怎么了,为何一直站着?”
虞葭下意识去看屋子里的情况,然而才偏了下头,傅筠就飞快地将门关上了。
虞葭:“......”
傅筠:“......”
做完这个动作,傅筠才觉得自己有点傻。他暗暗吐出口浊气,也没再看虞葭,抬脚立即下了楼。
“葭葭,”岑青青问:“那人是怎么了?”
虞葭也觉得莫名其妙啊,若是她没看错,适才似乎在那人的脸上看出了点心虚?
他心虚什么?
虞葭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岑青青听后,就不得了了。
啊!
莫不是其实他就是那等家中有娇妻美妾,却还要来吃花酒的臭男人?
天呐!
越想越觉得该是如此!
岑青青跟她分析了一遍:“你想,他长得好看还有钱,家中肯定早已为他娶了妻子。”
“这样有钱的人家,通常还会纳几个妾室呢。”
“对,肯定是这样。”岑青青笃定:“放着家里的娇妻美妾不要,成天出来胡混,瞧瞧他适才在屋子里说的那是些什么话。”
“我听了都觉得臊得慌!”
“说得那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哎呀——”岑青青忍不住想得有点多,激动道:“葭葭,那人就住在你家隔壁,你说他会不会是对你有企图?”
虞葭:“???”
“我见话本子里头有种叫什么来着,哦,采花贼,专门半夜爬.墙去女子闺房。”
虞葭唬了一跳:“应该不会吧,那人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要不然他怎的这么巧就住你家隔壁?”
岑青青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还举了个例子:“就咱们雁县,城东杜家二老爷,你听说过吧?那人还是个读书人呢,长得也斯斯文文的,家中娶了妻还有孩子,却大晚上的爬.墙去见隔壁寡妇,后来被人发现了,他没得脸面举家搬走了。”
“葭葭,你可得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虞葭:“......”
酒楼的恭房分男女两侧,中间是一堵高墙,墙下栽了株桂花树。傅筠站在花树下的木盆边洗手,一字不落地将这番话听了去,额头突突地跳。
心情一度很是复杂。
.
杂耍在午时前就已经结束,虞葭和岑青青吃过午饭后就准备去书肆。两人在门口等了会儿。
“葭葭,你今日有心事?”岑青青问。
“没什么。”
“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岑青青道:“早上我就看出来了,你看杂耍心不在焉的。”
“到底怎么了?”她问。
虞葭心里的担忧也没法跟她说,或许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罢了。摇了摇头,她随口道:“就我祖母的身子一直不见好。”
“哦,”岑青青也清楚虞老夫人的心病,也不知怎么安慰,说道:“葭葭你也不必太担心,兴许等过些日子你哥哥从书院回来了,老人家一开怀,身子就好了。”
“嗯。”虞葭点头。
很快,车夫把马车赶过来。虞葭正要上马车时,就听见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行了,就送到这。”
“是是是。”
虞葭转头一看,就见傅筠正巧出门来,身后还跟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傅筠踏出门口,也瞧见了虞葭,脚步微顿。
“怎么,秦公子认得那姑娘?”
“新买的宅子就在她家隔壁,偶有相遇。”傅筠道。
“原来如此。”那人若有所思地瞧了虞葭一眼,而后笑道:“秦公子慢走,您的话我定会一字不漏地传达。”
想起之前所见问闻,虞葭冷嗤一声,显然对于跟傅筠做邻居很是不齿,扭头就进了车厢。
傅筠微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对那人拱手一礼,也上了马车。
*
傍晚,傅筠坐在书房看各处送来的信笺,抽出其中一封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烦躁地往后靠,阖眼捏了捏眉心。
“怎么了?”宋景琛也停下来,往桌上的信笺看了眼,笑问道:“又是催你回去的家书?”
傅筠没吭声,那就是默认了。
宋景琛说:“依我看你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倒不如从了你母亲,反正你早晚都要娶妻。”
傅筠斜睨他一眼,显然觉得他说了堆废话。
“哎,你别不爱听,”宋景琛道:“其实我最初也觉得娶妻麻烦,但后来娶了之后,发现每回办差回去,总有热饭热菜招呼,还有人嘘寒问暖,感觉还挺不错。”
“不一样。”
“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傅筠不想多言。他将那封家书拆开草草看了遍,然后熟门熟路写了封回信,理由都是现成的——他忙着办案。
宋景琛摇头无奈。
“对了,”写好信,傅筠又吩咐道:“回头你让人安排一下,我准备离开几日。”
“去哪?”
“南安县。”傅筠道:“我怀疑烟柳巷背后的东家就是王家的人,不过那人谨慎得很,怎么都不肯路面。”
“这与你去南安县有何关系?”
“没关系。”
“?”
“恩师两年前告老还乡,我既然来了,自是要去拜访。”
宋景琛将一本账册放他面前:“上次你让我找人解暗语,已经解出来了。”
傅筠接过翻看了两页,面色微沉,冷笑道:“果真是敛财的好手段。”
“这些人买卖官职不算,居然还结党营私。”宋景琛说:“我越来越觉得雁县这案子扛在我肩上颇重了。”
结党营私可不是小事,通常要扯上朝廷命官。而雁县这地方所谓结党,也就是在买官之时,另外签一份契书,明确协议了每年所缴纳的冰敬、炭敬。
一个普通的九品官职,每年都可纳上数千两。可想而知,整个雁县,甚至整个大豊国有多少个这样的九品官。这笔数额算下来,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蠹众木折,邦国殄瘁。
良久,傅筠冷冷出声道:“那就先抓起来,杀一儆百。”
.
次日一早,虞葭送爹爹出门,缠着他问:“爹爹要多久回来?”
“你今日怎么了?”虞爹好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这般黏糊。”
虞葭也不知怎么了,今早起来右眼皮子就一直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想起昨日听岑青青说的那番话,她就心神不宁。
而且这些日子,总觉得父母有事瞒着她,今日便特地赶了个大早等着她爹爹,想从他这打探一二。
“爹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嗯?”虞爹狐疑:“你在外头闯祸了?”
“......”
“没有,”虞葭老实道:“就我这眼皮子一直跳,心里不踏实。”
虞爹动作顿了顿,掩了神色继续笑道:“葭葭莫多心,爹爹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快进去吧,外头风大。”虞爹挥挥手,上了马车。
虞葭望着马车身影缓缓离去,直到拐出巷子。她叹了口气,打算转身进门时,就听见旁边傅宅的大门也开了。
傅筠带着侍卫从里头出来,边偏头听下属禀报事情,余光见到一抹水红的身影,抬眼看过来。
虞葭暗暗扫了他几眼,今日傅筠穿了一身宝蓝长袍,腰间配香囊玉佩。玉佩还好,但那香囊的颜色是朱红镶金丝线,亮眼又风骚。
活脱脱一个风流公子哥,不假了!
虞家想起昨日在酒楼见到的一幕,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岑青青说的那番“他住自己隔壁很有可能意图不轨”的话。
虽然她不愿相信,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多多少少会发芽。
傅筠也感受到了她在打量自己,目光诡异且狐疑。同样也想到了昨日在恭房外头听到的那番话。
面色顿时就难看了些。
下属的声音也刚好停了,门口就陷入一场诡异的安静。
虞葭又偷偷往旁边大门看了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有点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带着点防备,防备中又夹杂着点嫌弃。
就,挺一言难尽!
最后,虞葭见鬼似的逃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傅筠:“......”
宋景琛不解得很,问道:“虞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你?”
傅筠心里憋着不爽。片刻后,马车过来了,他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又忽地回头。
神色复杂地问:“你看我像采花贼吗?”
宋景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