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小了,但雪下得更大了。 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有人不以为意。 有人喜笑颜开,因为汲郡有一部分县乡奉朝廷之命,种了冬小麦。 雪下得大,能有效杀灭虫子,不让麦苗被冻坏,明年五月或许能迎来丰收。 有人则忧心忡忡,觉得这般异常的天气,明年可能会有灾害。 但现在不是担心收成的时候。 空旷原野之中,骑兵纵横驱驰,呼喝连连。 风雪之中,弓弩都失去了作用,游骑们转而使用最直接的方式:面对面肉搏。 骑督段良带着百余骑士,勒马回转。 方才一次冲锋,直接把敌人冲散了。但他们并未退却,而是缓缓收拢队伍,又在前方聚集了起来。 “杀!”段良一马当先,百余骑紧随其后。 马儿喷着响鼻,小步快跑。 骑士们斜举着长枪、大戟,不疾不徐。 片刻之后,马儿开始加速,骑士们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速度更快了。 “呼!”百余杆长枪大戟齐齐放平。 对面的马速也提了起来,向骁骑军迎面冲来。 激烈的碰撞很快到来,风雪中夹杂着清脆兵刃交击声以及接二连三的惨叫,或许还有马儿痛苦的嘶鸣。 双方近三百骑错马而过。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失去了主人的空马在雪地里四处乱跑,散得到处都是。 段良再一次勒马而驻。 他看着大大缩水了的本方队伍,没有丝毫犹豫,大吼一声:“杀!” 已不足百骑的骁骑军骑士齐声应和。 对面沉默了一会,突然间拨转马首,消失在了风雪中。 “追!”骁骑军将士一夹马腹,亦消失在风雪中。 厮杀完毕的战场上,一片寂静。 几匹马儿踱了回来,站在主人面前,轻轻舔舐。 主人不会再动了,热血渐渐冷却,身体慢慢被风雪覆盖…… 骁骑军离开后半日,一支车队出现在远方。 大车行于两侧,步兵走在中间,骑兵在后头牵马步行,浩浩荡荡,大概有四千人上下。 斥候时不时返回,将各处情报一一通禀。 敌军分成多支,正在各个村垒、堡壁处掳掠。 他们也有斥候,在听到官军杀来的消息后,纷纷退走,消失在原野之中。 不过,也有一些贼人不知道没收到消息还是被放弃了,依然在围攻堡壁。 共县福禄乡境内某坞堡外,杀声震天。 堡主刑纬手持大戟,奋力挥舞,顷刻间扫落了三四名贼兵。 部曲们见坞主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发起性子来,不要命地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终于将敌人的攻势打退。 刑纬想笑,但浑身脱力的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能打退一次、两次、三次进攻,能打退五次、十次吗? 一念之差,导致他一开始不愿降顺,打出真火后,双方已经下不了台了。 这个时候,他便是想投降也不敢了,正在坞堡外收容溃兵的贼众也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 双方斗到最后,必须有一方精疲力竭躺下,除非有外人过来解围。 有吗? 刑纬苦笑一声。 他们家是邯郸人,因为父祖历任汲郡丞、共县令而在此落籍,成为汲郡坐地户。但毕竟只经营了两代人,他这一代又没得官,只在县中当個小吏,与本地大族的交情确实不够。 其余诸堡,大抵不会来救他们了。更何况,贼众势大,他们多半也自身难保。 完了,家业传到第三代,要葬送在我手里了。 想到此处,刑纬不由得洒下了两行热泪。 “咚咚……”鼓声响起。 刑纬一个激灵,唤来子侄,道:“扶我起身,与贼子拼了。” 没人过来扶他,所有人都呆呆地看向远方。 刑纬心下一惊,挣扎着起身,向南望去,却也呆了。 “邵”字大旗高高飘扬,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在快步前进。 比他们更快的是那些骑士,在百步外下马后,迅速集结起来。 收拢马匹的收拢马匹,作战的作战,还有人在四周游弋警戒,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索,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样,每个环节都不浪费时间。 “嗖!嗖!”弩矢击发而出,在风雪中似乎效果不太好,只造成了有限程度的混乱。 但这已经够了,他们很快挥舞着重剑,百余人直冲而上,从侧后方展开了攻击。 在他们后方赶路的数百步卒也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冲了过来。 “开门,出堡冲杀!”刑纬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下令道。 几个子侄辈如梦初醒,纷纷下了寨墙,率领退下来休整了一段时间的庄客部曲,呐喊着冲出了坞堡。 前后夹击,基本没有任何悬念了。 重剑连连劈斩,头颅滚得满地都是。喷涌的热血将雪地染得殷红,是那样地刺眼夺目。 长枪成排捅入肉体,收割人命的效率比重剑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