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出发的邵勋花了好几天工夫才渡过黄河,抵达河内郡——此地目前还是王土。 大军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折向东北,往汲郡方向而去。 十月初一,庾琛登上了汲郡城头,看着远处银光闪耀的大军,默默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还是女婿靠得住! 他已经咬牙将郡兵扩大到了五千。 没有军赏,只管饭,为的就是抵御匈奴。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区区五千郡兵,或许能守住城池,但野外却要放任给匈奴祸害了。 匈奴人的做法如同贼寇一般,以裹挟丁壮入伍为能事,然后驱使他们攻更多的堡壁,获取更多的钱粮、丁壮。 这样一来,你即便守住了城池又有何用?坞堡帅们不是傻子,眼见着朝廷无力救援,他们投向哪边就显而易见了。 要知道,河北本就和洛阳不太对付啊。 “咚咚……”鼓声突然响了起来,庾琛心神一震,放眼望去。 还好,没有敌袭,只是大军整完队后继续前进罢了。 庾琛在城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援军的全貌。 大军约两万上下,呈一字长龙前行。 偏厢车、辎重车置于两侧。 斥候、骑兵在外围游弋,时不时将探查到的消息传回来。 偏厢车外有挡板,看不清楚内部情况,但可隐约看到兵士的器械、甲胄,显然上面坐着人。 辎重车上也有人,刀盾手、步弓手、弩手、长枪手一应俱全,随车前进。 步兵、马匹走在最中间,共分四列纵队,一幢又一幢,高举着旗帜,意气昂扬。 每行进一段距离,各部就停下来整理队列,然后击鼓,继续前进。 这兵,走得很慢,估摸着一天也走不了三十里,但一路上十分警惕,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庾琛现在也算知兵了。 有的军队,就知道赶路,甚至申时居然还在行军。 宿营之时,只在路口置点拒马,然后搭帐篷睡觉,连营寨都不下的。 就这样,号称日行六十里、八十里甚至百里,以为夸耀——说白了,就是以降低安全性为代价,提高行军速度。 有的军队,下午太阳还在天上呢,就开始安营扎寨,壕沟、营墙、拒马一应俱全,为此哪怕花上两个时辰也在所不惜。 甚至于,为了寻找到有树林的地方,有时宁可少赶路,一天只走二十里,夜晚宿营之时也一定要有坚固的营垒,不肯露天搭帐篷睡觉。 他的女婿显然是后者了。 有些辎重车上甚至载有立栅栏的木桩、立柱,宁可每天下午扎营、清晨拔营,不厌其烦,也要减少被人偷营的可能。 如此老到,莫非真是神人降世? 大军很快行进到了郡城附近。别部司马姚远上城头请示后,庾琛与其一起出城迎接。 “府君。” “君侯。” 见礼完毕后,庾琛上前拉着邵勋的手,感慨道:“匈奴大至,已破邺城,然裴宪、王堪等辈或抱头鼠窜,或勒兵于河上,逡巡不进,赶来救河北百姓者,唯君侯一人而已。” “裴豫州没来?”邵勋一怔。 在河内的时候,裴宪遣使而至,令邵勋督大军救援邺城,他随后便带人渡河北上,以为援应。难道这是忽悠人的? “贤——君侯当真不知?”庾琛讶道。 “一路都在探查匈奴踪迹,当真不知。”邵勋说道。 “裴豫州已然退兵。”庾琛说道。 邵勋一下子愣住了。 庾琛见他真的很惊讶,便解释道:“就在三天前,王弥、刘灵率众南下,并遣小股人马渡河,裴豫州探得敌情后,一路南奔,不知何往。” “兵呢?他的兵呢?”邵勋问道。 “裴豫州遁走后,诸将各领部众南归,退了。” “好贼子!”邵勋也不给裴家人面子了,当场骂道:“若落在我手上,定把他弄死!” 裴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直接丢下大军跑了。但他这一跑,也直接把豫州兵的士气弄没了。 当年范阳王司马虓镇许昌的时候,豫州兵平定河北叛乱,大杀四方。 司马虓暴死之后,苟晞接手,依然打得汲桑、石勒狼狈奔逃。 现在苟晞也走了,换上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王弥破许昌,豫州兵被司马越捏在手里,避战。 王弥屯兵河北,裴宪竟然直接跑了,豫州兵退走。 这么搞来搞去,曾经还算能战的豫州兵便算是废了,士气完全崩盘。 妈的,都什么狗东西?匈奴能成事,和这些狗屁名士脱不开关系! 前有冀州都督和郁弃邺城而逃,后有豫州刺史裴宪扔下大军玩消失。 你们还能不能干事?不能干事赶紧腾出位置,换人! 艹! “冀州刺史丁叔伦呢?”平复心情后,邵勋又问道。 “在安平,看样子也不会进兵了,但固守而已。”庾琛回道。 “豫州都督呢?” “王士文在许昌,不会来了。”庾琛叹息道。 王士文出身东海王氏,乃王肃之孙、王虔之子、司马昭皇后王元姬的侄子,目前是南中郎将、许昌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