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面色一再变幻,身前这位少年方才所说,就如同利刃般击破了他的信念,他以为的为故国守节,只是一个拿来逃避的借口罢了。
中年文士本名吴襄,乃南召有名的贤士。与寻常的清流不同,他自二十二岁踏入仕途,几乎是从最底层的小吏做起,因其独到的理财能力,十几年间青云直上,而立之年便身居户部尚书的高位。后来因为死谏南召后主,被革职流放离开了中枢。直至南召国灭,后主也不愿再度起用他。
他心中没有半分对君王的怨念,只恨自己没有死在定西城,眼睁睁的看着国破家亡,却什么也做不了。
南召一朝覆灭,他的心也死在了那日。每月十五他都会去祭奠,后主还有战死的同僚。只想做个教书先生了此残生,做这南召最后一个守灵人。
可徐漠的话,一字一句都在点醒他。南召从来不曾灭亡,千万南召子民犹在,故土山河依旧壮美。他要做的更该是守好南召的黎民百姓,而不是为一个执念苟活世间。
吴襄枯坐良久,也许他真的错了,一错便是几十年。生于微末之间,却忘了黎民之苦,心比天高,却不肯低头看清现实。
徐漠肃然道:“先生若是愿意帮西疆一把,了却今生的遗憾,一切都还来得及,若是还要做复国的美梦,就当学生什么也没说。”
王三才很迷茫,公子与先生怎地聊出了火气,有些着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懂的道理虽然不多,可他真的很在意先生,也很感激这位愿意帮他的公子。抓耳挠腮的样子,比中年文士还要愁上几分。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中年文士捶胸嘶吼道:“吴襄有负君王,有负社稷,有负黎民百姓,乃南召罪人!”
王三才跪倒在地,劝慰道:“先生的学问虽然比山还要高,可即便如此,您也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手脚,一个脑袋,这天下那么多人,怎么怪也怪不到您身上才对。”
徐漠朝着王三才投去赞许的目光,他很喜欢这个少年身上的赤子之心。
南召姓吴的名士不多,李青衣补充的南召史书中,提到过吴襄,评价他乃后主一朝的擎天之柱。可惜后主识人不明,竟然自毁长城。放着如此大才不愿任用,反倒任人唯亲,派了只知贪墨的宗亲接了户部的差事。如此紧要关头没了吴襄的调度,前线将士的军资粮饷极其匮乏。个别将领为了稳住军心,只能纵容下属抢掠沿途百姓家中钱粮。
留下了至今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千古奇闻,两国交战之际,南召百姓避南召军如避蛇蝎,几乎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但凡有一丝南召军过境的消息传来,沿途居民便会举家迁徙涌向青云边关。
起初离阳王见此情形,还怀疑这是南召国主狗急跳墙,使的阴谋诡计。勒令将士封闭关门,拒收南召流民。直到聚集在边镇的流民数目,到了极为惊人的数万之众,才从流民口中得知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奇闻。
南召后主的这几步昏招,并非无人劝阻。可惜在他眼中,帝王的权威胜过一切,宁可一错到底,也不愿在臣子面前失了体面。
离阳王曾评价南召后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与狂士无异,却做了一国君王。,。
西越百部从前政权结构松散,各个部族互不约束,如同一盘散沙。往年最大的手笔,也不过是三五个部族聚在一处,联起手来劫掠一番南召边城。
南召后主在大战焦灼之时,曾在朝堂上放言西越不足为虑。不顾边将尽言,兵行险着抽调边军要与离阳王决战定西城。西越的阮无恤瞅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胜局逐渐向青云倾斜之际,趁火打劫强占了南召半壁江山,以至于后主腹背受敌再无退路,就此亡了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