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凤栖宫,刚进宫门便听到康昭容嘶哑的哭闹声:“臣妾绝对没有私通!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明鉴!”
林绿萼一只脚踏进门槛,环顾殿中诸人,她浅浅一笑:“好热闹啊,臣妾来晚了。”
皇后娘娘不喜奢华,凤栖宫装潢古朴淡雅,窗边立着紫檀木雕镂屏风,阳光透过屏风在殿中地砖上照出回环纹路。
殿中坐着贤妃与杨昭仪,这两人是皇后派系,堂中跪着康昭容和她的一众宫婢。
皇后娘娘出自世代簪缨的京都杨家,当今圣上在九年前能谋朝篡位,也是多亏杨家的相助。
贤妃名为唐水儿,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成为侍妾后五年抱三,因对子嗣有功,立为贤妃,她性子怯懦,对皇后唯命是从。
杨昭仪进宫不足一年,与贵妃年龄相仿。皇后暮春之年,早失圣眷,从杨家寻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侄女,接进宫中伺候皇上。
林绿萼坦然接受三人愕然的目光,步态摇曳地走进殿中,襦裙上的金线闪着点点亮光。
皇后杨路依在看到贵妃的一刹那,眼皮跳了几下,心中又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之感。
正殿的方桌上摆着新培的姚黄魏紫,皇后侧目看了一眼明艳的花蕊,这才缓解了心中的烦闷,和蔼地说:“贵妃来了,坐吧。”
林绿萼步至皇后身旁,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身形轻轻晃荡,她杏眼瞥向皇后左下方的杨昭仪,还未开口,杨昭仪立刻起身为贵妃让座。
林绿萼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靠背椅上,舒适地轻叹了一声。
杨昭仪含笑带讥地说:“贵妃娘娘这病一直养不好,恐怕就是太操劳了。”她入宫后选了摘芳殿旁的听雨阁居住,偶尔碰见贵妃了,会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侄女,与贵妃唇枪舌战几句。
林绿萼最喜欢杨昭仪了,自她进宫后,乏味的生活多了一抹颜色,“本宫身为四妃之首,旁听宫中要事,理所应当。倒是杨昭仪,淑、德妃未至,怎么你却来了?越俎代庖?”
杨昭仪哑口无言,瘪了瘪嘴,看向别处。殿中明明放着冰,方才还凉丝丝的,现在却有些燥热。
“淑妃、德妃怎么没来?”林绿萼喝着宫女递上的茶,望着青色的茶汤,她止不住地赞美,“还是皇后娘娘这儿的雨前龙井好喝。”
皇后懒得回答贵妃的提问,那两人称病不出,她也正恼怒呢,转头问身旁婢女,“阿诗,恒子招了吗?”
“恒子是谁?”林绿萼指着堂中花容失色哭泣着的妃嫔,“康昭容的奸夫?”
康昭容往日顾盼生辉的眸子哭得红肿,她扶着两个月大的肚子跪着抽泣,“贵妃娘娘慎言,臣妾绝没有做这等□□之事,那恒子入宫年余,从未在臣妾近旁伺候,臣妾根本不知他是假太监,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他长什么样子?你不怕和他生出来的孩子样子不像皇上吗?他待在你宫中一年多了,你宫中竟然无人发现他古怪吗?”林绿萼和康昭容不熟,总共只在宴席上见过几面,问这些问题,并非刁难,纯属好奇。
康昭容听贵妃这话,已是认定了她与那人有私,正要解释,贵妃又问:“你怎么怀孕之后不把恒子杀掉呢?平白给自己添堵。”
康昭容眼中又流出委屈的泪水,她声音尖利地哭道:“是啊,臣妾若借假太监怀孕,事成之后为何不把他杀死,还让他留在宫中被皇后发现!”
杨昭仪凤眼微眯,“人心不足蛇吞象,借着怀孕封了昭容,指不定之后还有别的打算。”
林绿萼说:“四妃已齐,上有皇后,昭容就是有打算,也没位置啊。哦,差点忘了,昭仪自知德不配位,会给昭容让位。”
皇后娘娘涂着红蔻的手轻拍凤椅的扶手,低沉地吼道:“贵妃!”
“在!”
皇后发间的牡丹金冠端庄高华,她眉头轻蹙,额上有细密的皱纹,眼中带着一丝不耐,“本宫已审了一个时辰,涉事的太监、康昭容近侍的宫女都已抓去拷问了。本宫谅你尚在养病,并未请你陪审,你既来了,旁听便是。”
“好。”林绿萼笑着点头,脸上两个梨涡十分可人。
阿诗端上恒子的供词,“恒子已经招了,他说自己本是天残,但服用壮阳药物后可……”阿诗看了一眼场中的女眷,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将供词递给皇后。
皇后看着供词,察觉到下方有一束炙热的目光盯着她,她本不想理会,但在昭容叫冤的哭泣声中,贵妃的轻叹又是那么的烦人。
贵妃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后,红唇微张,又想到皇后的责怪,轻轻一叹,暗暗合上薄唇,过一会儿又张口,叹息……
皇后把供词递给贤妃、昭仪传阅。
贵妃欲言又止,金步摇不停地摇晃。
皇后终于忍无可忍了,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贵妃,你是认为康昭容有冤情,想替她辩白吗?”
“有瓜子吗?”林绿萼想着索性无事,看戏时嘴巴里也得整点东西。
皇后突然攥紧了拳头,她终于想起来为何看到贵妃,便心生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