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碾着石子，缓缓穿行在乡间小路上，六十年代的京郊农村，一派穷困破败模样，路边矗立着东倒西歪的干打垒土坯房，木楞窗户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画报和报纸，几个淌着鼻涕的小孩子看到村子里进来了崭新的大卡车，高兴得嗷嗷直叫，追着车跑。

　　村口大榆树下，郎主任指挥搬运工们把桌子放在树荫下面，闻讯赶来的村支书连跑带颠的赶来，接过郎主任递来的大前门烟，美美抽了一口。

　　“那个，这不春天到了嘛，得完成今年收鸡蛋的任务了，你们石头口村的任务是这些……”

　　村支书忙不迭的点头，不一会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乡亲们注意啦，城里供销社的同志来咱们村收鸡蛋了，家里有鸡蛋的抓紧拿出来啊，卖蛋光荣，支援国家建设嘛！”

　　看不出那个村支书破衣烂衫，鞋子都张了嘴，觉悟还挺高！

　　听到广播的乡亲们纷纷拿出准备许久的鸡蛋，放在篮筐里，用胳膊挎着，三三两两的往村口走。

　　郎主任忙起来了。

　　他拿起一个小卡尺，挨个测量鸡蛋的尺寸，低于这个尺寸的统统刷下去，不要！

　　然后像跑堂小二一样用尖利的嗓子喊出鸡蛋的数量和价格！

　　“杨长水家，鸡蛋二十八个，六分钱一个，合计一……”

　　“一块六毛八。”刘卫东坐在一旁看热闹，见郎主任秀逗的脑子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

　　“对，一块六毛八，拿好！”他从钱匣子里数出一块六毛八，看老太太领着一个小孙子，又掏出两块水果糖递过去。

　　“谢谢，谢谢主任了！”老太太感恩戴德。

　　“小刘同志，麻烦你过来帮我算算账！”郎主任递给他一个用了不知多少年，都包了浆的算盘，刘卫东也不推辞，他搬过板凳坐在桌边，接过算盘，哗啦晃了一下。

　　紫檀木的算盘珠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刘卫东单手打着算盘，帮郎主任算账。

　　“这小伙子……”

　　这边唱价还没完，那边刘卫东已经把钱数算出来，写在了纸上！

　　郎主任对刘卫东的才能刮目相看！

　　这小伙子不但人长得帅，车开得好，算账也是一绝，可比我们供销社那个笨蛋会计强多了！

　　每家每户能拿得出手的鸡蛋并不太多，因为乡下有规定，凡养殖家禽家畜超过十只，就算尾巴，要被割掉的！

　　再加上郎主任挑得太严，小点的不要，有破损的不要，表面不干净的也不要……

　　石头口村的鸡蛋很快收完了，郎主任叼着烟，又走到看热闹的小孩身边，蹲下来，拿出一个口袋，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水果糖。

　　“给你两块，给你的……”郎主任笑眯眯的把糖分给孩子们，刘卫东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郎主任是极其尖酸刻薄，惯好钻营的小人，可是对孩子怎么就……

　　他想起上次郎主任给他和妹妹的苹果，以及小丫头说过他打了翠姐姐两个耳光的事情……

　　“老郎没孩子，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就稀罕得不得了……”秦永江靠在桌边，抽着烟，念念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