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樱花盛开,桃李含苞的季节,李刚终于踏出了外出创业的脚步。
他怀揣一张到重庆的上水船票,和一张明下午两点到北京的直快列车硬卧票。
谭浪依依不舍地将他送上了轮船的三等舱,吩咐他一定要在路途上心一些,不抽陌生饶烟,不喝陌生饶酒。遇到流氓混混找茬,一定要记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听这趟车晚上的扒手特别多,非常不安全。
八三年严打过后,各地的黑恶势力,车匪路霸消停了一两年,这两年又死灰复燃猖狂起来了。
李刚穿着时髦,伙子又长得精神,举手投足间还带有一些混混的痞子劲。让一些正经人看到他,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让不正经的人看到,就知道是同类,因为大家看到一个女孩和他道别时,他抱住了人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嘴,臭不要脸的。
早春时节,正是长江水位最低的时期,夏季那浩浩荡荡的江水奔腾东区的情景看不到了,现在只是一汪清水缓缓东流,宛如一位温柔多情的美妇。江岸远处的柑橘林里,有果农在忙碌着;近处的沙滩上,有游玩的人们在嬉闹,采石采砂的机械在轰鸣着,装石头运沙子的汽车来回忙碌着,一遍繁忙景象;江心的沙渚上,有飞鸟在上面歇息或者觅食;还有江湾回水坨的野鸭群,一对对绿头野鸭正在嬉戏,没羞没臊地为新年儿女们的到来做着前期工作。
看着此情此景,李刚想要吟诗一首,奈何文化不允许,张口喊了一句:“我草!一江春水向东流......”然后就卡住了,没有了下一句。他的嗓子就像鸭子的长脖子被人给捏住了,发不出声音来;又像爬坡的汽车,想要加油时没油了。他顿时感觉到了无聊,心里也升起几分羞愧,该念书的时候贪玩,打架逃学,现在身处我们的母亲河上,想对她几句赞美的语言,却发不出声音来。
船舷上有几个美女听到他大声喊了一句,以为他要吟诗,都睁着一对美丽的电眼望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
李刚有些尴尬了,他想做一只鸵鸟,逃回船舱躺尸算球,反正也没有人认识他,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可是那几个盯着他的美女中,有两位是他曾经的港务局同事,他不想在她们面前丢人。美女永远是激发男人们爆发潜能的催化剂,急迫之间,他突然想起在初中时学过一首杜甫的诗,《登高》里面不就有吟诵长江的诗句吗?他顿时开声吐气,念诵道:
风急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听了李刚的吟诗后,他的两个美女同事“噗呲”地笑出声来,一个穿着红色呢子长衣的美女指着李刚哈哈大笑道:“李杂皮,没得文化就不要硬装噻,杜甫的《登高》在此时由你念出来,根本就不应景了。哇哈哈哈......”
李刚翻着白眼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继续装着深沉,望着远处的风景。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披着草绿色呢子大衣的大叔,来到李刚旁边,道:“此情此景,应该念诵元代无名氏作的《越调柳营曲颂范蠡》:
一叶舟,五湖游,闹垓垓不如归去休。红蓼滩头,白鹭沙鸥,正值着明月洞庭秋。进西施一捻风流,起吴越两处冤仇。趁西风闲袖手,重整理钓鱼钩。
看,一江春水向东流!子陵达圣颜,布衣间,中兴暗宣三四番。列在朝班,故友相看,他道是名利不如希”
“好!”中年大叔话音刚落,船舷上一众男男女女立即鼓掌,喝彩叫好。
此时的李刚只觉得无地自容,只好转身走进船舱,躺在卧铺上,闭上眼睛装死。他却在心里安安发誓:这次出去一定要好好挣钱,将来让孩子好好念书,读个硕士博士出来。以后事业做大了,一定要找几个美女大学生给自己当秘书,让她们替自己端茶倒水,跑腿办事,把自己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很快就黑了,轮船经过长寿时,李刚也没起来,轮船上的晚餐他已经吃腻了,所以晚餐他也没吃,一直蒙头大睡。
直到第二早上,轮船到了朝门,他依然没有起来,只是透过船舱里人们的骚动,才知道已经早上六点了,该下船了。他慢腾腾地跨上他的牛皮包,提着他的双节棍,跟在旅客们后面下船。连船上收毛毯的美女同事和他开玩笑,他都没有多加理睬,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表示礼貌地微笑了,接过船票,转身径直下船去了。
“哼,拽什么拽,你以为你是单位领导哇,我呸!只不过是一名机修工而已,还拽上了。”美女同事不满意他的敷衍神情,冲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唾骂道。
周航下船后,没有理会揽客的出租车司机,也没有理会喊客的中巴车,更没有去坐五分钱一次的电动缆车上朝门,而是顺着江边石梯一步一步地往朝门上爬。
他顺着石梯上到朝门后,转过身来,看了看灯火交映的两江,和热闹繁忙的码头。心里暗下决心:此时一别,不混成个人样绝不回来。
他此刻要把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城、故乡的人、故乡的一草和一木,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不知道前途如何,但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前途有多么艰难,他都要挺过去,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兄弟,有烟钱吗?拿出来。”这时有三个混混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李刚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双节棍,声音低沉地喝到:“混哪个码头的?这么不长眼!”
那三个混混见了李刚这派头,心里一下没底了,只得讪讪地让到一边去。道歉道:“对不起,大哥,我们看错人了,你请。”
李刚没有再理会三个混混,继续往什字上面走。一路慢腾腾地上到了什字,找了一家重庆面馆,叫了三两肥肠面,细细地品尝着,这碗面他足足吃了二十分钟,这就是故乡的味道,他要留在记忆里。
早晨的解放碑,行人来去匆匆,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的人并不多,而此时的李刚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没有啥想法,就是想等新华书店开门后,买本书在火车上打发时光。
新华书店九点才开门,李刚进到里面,从一楼跑到五楼,再从五楼逛到一楼,最后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于是就买了一本现代《高山下的花环》,匆匆走出新华书店,离开了解放碑。
过了较场口,来到中兴路,进到一家豆花馆,要了一份豆花饭和一碗烧白,坐下慢慢吃午饭。这一顿午饭吃过之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来,李刚竟然有些不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从中兴路到菜园坝火车站,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而李刚却花了半时。听菜园坝很乱,流氓扒手混混特别多。李刚非常期待有人来打劫他,他想利用机会狠狠地打一架,然后潇洒地离开家乡。可惜的是,直到一九零次火车驶出菜园坝那一刻,也没有人来招惹他,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让他很失落。
火车如长龙般驰骋在巴蜀大地上,出北碚、过华蓥山、经广安、到达县、进万源。
列车在万源停了十几分钟后,就离开万源进入了大巴山。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列车上的乘务员推着送餐车来回跑了几趟,吆喝道:“回锅肉、青椒肉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西红柿炒鸡蛋,两荤一素的盒饭,三块钱一份。最后一次送晚餐了,错过了这次晚餐,就要等到明早上才有吃的了。没吃饭的旅客们,赶紧吃饭了,最后一次了啊,没吃饭的抓紧了。”
李刚等待餐车来到自己所在的卧铺车厢后,递过去三块钱要了一份盒饭;见卖货车也跟在餐车后面,又花了一块钱拿了一瓶府可乐。
李刚的硬卧是下铺,对面下铺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带着一个大约一岁的男孩,男孩刚学会走路,总是喜欢到处跑。此时他看到李刚喝了几口的府可乐,眼巴巴地望着,李刚见了他的模样,举着可乐瓶问他:“朋友,想喝可乐吗?”
男孩立即伸手要拿可乐瓶,立即被妈妈制止了,把他急的哇哇大哭起来,少妇抱起儿子,撩开衣服,露出一个雪白的大乳房来,将乳头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她对李刚解释道:“家伙正在生牙齿,喝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
李刚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