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香穗学姐?”
大礼堂的后台,冬海一脸担忧地询问屈膝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的日野。
“我、我有点紧张……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登台演出过了……”日野发着抖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
看她这样,由衣把脸转到一边,长长地吐了口气——日野学姐,你哪是有点紧张,明明是非常紧张。
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由衣怔了一下,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转回了脸。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又不是第一次上台。”
“不用这么紧张啦日野,大家都在你身边不是吗?”
土浦和火原笨拙的安慰并没有起多大的效果,日野虽然放下了双手,但眉眼间还是一片阴郁:“可是……可是如果出错的话,我恐怕又会被吉罗理事长骂,此外,观众席也……”
火原探出头去看了看,说道:“哇,好多人哦!难道是因为宣传奏效了?”
由衣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向她保证道:“放心吧,吉罗哥哥要是骂你的话,我就……”她本来想说她就去骂他,但这种事对她来说果然只能想想而已,“我就去把他拖走好了,至于观众……把他们当萝卜青菜吧,你第一次上场的时候不也表现得很好吗?”
日野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由衣继续鼓励道:“就算紧张也不能退缩啊,这可能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合奏了,你看,再过不久,月森前辈就要离开了。”
是啊,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奏了。
想想还真是有点……寂寞呢。
演奏会结束以后,为期三天的文化祭就只剩下最后一项活动,那就是全民期待的——后夜祭舞会。
能够容纳千人的礼堂,昂贵华丽的水晶灯,典雅悠扬的音乐,西装革履的男生挽着含羞带怯的女生,今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足以成为每一个出席者一生之中难忘的回忆。
台上,打着领结的司仪举起话筒,热情洋溢地宣布:“欢迎参加后夜祭!请大家牵起自己舞伴的手,好好享受这美好的一晚吧!”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刚响起,男生们齐齐弯下腰,温和诚挚地向自己的舞伴伸出了手。
大概地扫视了整个会场一圈,没发现自己想要看到得那个人,由衣皱了皱眉,泄气地倚在墙壁上,看着日野等人闹笑话。
只见志水这个平时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趁着加地在跟土浦说话的空子抢先去牵住了日野的手,加地就像护食的狗狗一样扑上去扶着日野的肩膀,明明脸上的肌肉绷得一抽一抽的,还不得不笑着对志水说这是他先看中的骨头……不对,是他先约好的舞伴。
眼看着自己牵到了手的人被别人带走,志水呆呆地看着加地牵着日野步入舞池,耷拉下来的呆毛看着好不可怜。
土浦揉了揉额角,大概也觉得志水太悲催了,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在做什么啊,志水?怎么还是老样子,总是这么出人意表……”
他话还没说完,志水就做出了一件更出人意表的事情——
志水保持着他那呆萌的表情,对土浦伸出了手。
“啊,我?”
土浦的后脑勺垂下鸭蛋大一颗冷汗,说话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由衣在一边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志水兄你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伸手吗?就你那小身板儿,就算要跟土浦跳舞,也应该是你扮女方啊……
偏偏志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性,伸出去的手还是稳稳地停在半空。
土浦强撑着他那止不住抽动的微笑,求助的目光往边上扫去。
接到求救信号的由衣立刻对身边的冬海使了使眼色。
冬海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低下头拼命绞手指,假装没看到由衣的眼色。
由衣对土浦撇了撇嘴,意思是爱莫能助,逼得土浦不得不又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这种被平日不对盘的对手跪求救命的感觉不要太好。
深谙见好就收道理的由衣兀自陶醉了一会儿,才拉着冬海的手,把她送到了志水的手里。
显然志水这孩子是不管对象是谁,只要不让他空着手就可以的,他牵着冬海,心满意足地走进了舞池。
他们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土浦和由衣——这两个平时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的人。
怪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由衣才终于发现为什么她今天总是觉得少了什么——少了的不是柚木,而是随时随地都能够活跃气氛的火原。
干咳了两声,土浦还是上前一步,有模有样地对由衣伸出手。
由衣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人都双双对对的跳着舞,就她一个人突兀地靠在墙壁上……
她站直了身,搭上土浦的手,另一只手虚扶着他宽厚的肩膀,脚下一转,配合他的步伐旋入了舞池。
半支舞都还没跳完,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就惊雷一样在会场中炸响——
“香穗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加地你真是太奸诈了!”
一时间,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不满地看向那个失礼打断了舞会情调的人。
由衣和土浦也不例外,他俩对视了一眼,喜欢看热闹的天性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强势围观。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火原正在邀请日野共舞,大约是因为太激动了,他的腰弯下了不少于六十度,还把两只手都伸到了日野面前去。
日野只犹豫了一小下,就把手放进了火原的手心,轻轻应了一声:“好。”
火原的手顿时就红透了,动作有些僵硬的收回了多余的那只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似乎是因为紧张过度掌心出汗了。
嗯?
注意到火原身上穿的还是校服,由衣挑了挑眉。
牵着日野往前走了两步,火原突然停下来了,回头找了找,等看清楚站在土浦身边的由衣时,他低头在日野耳边说了句什么,拉着她走到由衣面前,看了看左右离得很近的女生们,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柚木在天台等你。”
柚木在天台等你。
使劲儿地撺掇加地拖着土浦去跳舞了以后,由衣才独自往天台走去。
这个时候,学生们要么都在舞会现场,要么都回家休息了,空荡的楼梯间只回响着由衣的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
由衣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紧张呢,还是忐忑,是激动呢,还是期待……
等走到天台的铁门前的时候,由衣的脑袋突然一空,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她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铁门。
“吱呀——”一声。
没有色彩缤纷的气球缎带,没有亮瞎人眼的玫瑰花海,甚至连最基本的蜡烛心阵都没有,黑黢黢的天台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站在天台边上,那个制服笔挺的人。
夜风微凉,撩起那人缎子一样丝滑柔顺的发丝。
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那个把失望二字写在了脸上的姑娘。
由衣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失落表现得太明显,她尽快调整了面部表情,故作轻松地问道:“柚木,叫我上来做什么?”
柚木却是不答,而是对她招了招,说道:“由衣,过来。”
由衣走到他面前,假装没有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来的手,问道:“今天为什么没有出席后夜祭舞会?”
柚木俯身抓住她藏在背后的手,不答反问:“怎么,没看到我,你失望了?”
“想太多,”由衣挣了两下没能挣脱,硬邦邦地说道。
“唔……”柚木倚在防护栏上,装模作样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下巴,声音里暗藏的坏笑怎么听都觉得不怀好意,“那就是在失望天台上什么漂亮的装饰品都没有,看起来还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什,什么啊!”被戳中了心事的由衣脸蛋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在期待那种事情啊!”
“嗯?”柚木双手握着她的手,刻意逼近了她一点,追问道,“真的没有期待吗?”
“真的没有!”为了突出强调语气,由衣特地把“真的”二字咬得很重。
“真的真的没有?”柚木还是不肯放过她,又迫近了一点,明知故问道,“那刚才某人脸上那么明显的失望之色……到底是在失望什么呢?”
啊……被看到了!
撒谎不是由衣的强项,所以被拆穿过后,她嗫喏了半天才梗着脖子挤出几个字:“你,你看错了……”
夜风微凉,夏夜清幽。
柚木那没控制住的喷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由衣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好笑地拍拍她下意识攥得紧紧的双手,柚木恢复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好了,不逗你了。”
温文尔雅个屁,这个魂淡一肚子黑墨水儿。
由衣苦巴巴地腹诽道。
伸手将由衣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挽到耳后,柚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其实……是有的。”
隐约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的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