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神色有点恍惚的由衣走进了大门,柚木才坐上了一直任劳任怨跟着他东奔西跑的车,在路过那一片在夕阳的映照下而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的海湾的时候,柚木心念一动,叫司机停了车,独自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长椅前——那天晚上,他就是在这里捡到了失魂落魄的由衣。
他走到长椅边坐下。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天突发奇想地出来走了一圈,或者没有来这个海湾公园,说不定他也就……不会这么快就走进那个姑娘柔软的内心世界。
是的,柔软。
不管她看起来是多么的强势,表面上是多么的女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高傲冷漠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多么柔软惶恐的心。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海边,单手扣住护栏,凝望着那没有边际的远方。
归巢的鸟儿发出悠长的鸣叫,缓缓浮动的白云被镶上了一条金边,他开始回想自己今天对由衣说过的话。
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触动,一方面是因为喜欢她、想要呵护她的心情不希望看到她一直徘徊在要不要放弃钢琴的痛苦中,而且她明明就那么优秀,真的要放弃也是可惜,另一方面则是……虽然这个原因他很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对于她能够鼓起勇气反抗自己的父母,重新把命运的决定之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件事情,他还是有一点……说不上是羡慕,而是有点向往吧。
仔细想想,其实长这么大以来,没有几件事情,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就连学习的乐器也是如此。两位哥哥都是学习钢琴的,所以他学钢琴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也是因为两位哥哥都是学习钢琴的,所以学习了没有太长时间就有要超过比自己早几年学钢琴的哥哥们的预兆的他,不得不在已经提起了对钢琴的兴趣以后被迫终止学习钢琴。
“若是最小的儿子超过了兄长们,就会有碍于整个家族的面子”。
这个看起来无比可笑的理由,却是被所有人默认的族规。
所以他不得不屈居于两位兄长之下。
而从小接受的思想又不允许他反抗家族的安排。
所以他默默地接受了祖母的决定,并在祖父的建议下,转学当时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的长笛。这么多年来,虽然对这件事情谈不上耿耿于怀,但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他有时也会想“如果我现在不是在吹长笛而是继续学钢琴,我会是什么样的呢”,正是由于这种介意,他才会在第一次自选曲目比赛结束以后,一时失控对由衣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他在事后也是后悔过的。
他不会像身边的人一样去憧憬自己的未来,因为他的未来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框架,念完高中就放下乐器,选择对家族发展有帮助的经贸系,商学院或者法学院,毕业以后辅佐父亲和兄长管理柚木家族的家业,再娶一个有助于家族利益、门当户对的女孩相敬如宾地度过此生……真是无聊的人生啊。
他也从来没想过这几乎是既定了的人生竟然会出现一个变数。
想到这里,柚木抓住栏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不自觉地吐出那个变数的名字:“花泽……由衣。”
花泽由衣。
只是念着她的名字,眼前就会浮现出她灿烂明媚,又带着几许狡黠的笑脸。
让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
单是听这个名字,很容易误解为它的主人是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孩子,见到了本人才发现她根本和这四个字搭不上边,却又因为无意间发现的一些小秘密,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接近她、了解她,可是越是接近她,就越发现她和自己的相似之处,越发现她的相似之处,就越看到她和自己的不同之处,越看到她和自己的不同之处,也就越被她吸引,以至于发展到现在自己地步,喜欢的心情,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而不是一味听从他们的摆布,我要做什么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我的命运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那天她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回眸笑着对自己说出的那番话隐约又在耳边回响。
她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可是单纯的小丫头,还是太低估了柚木家族,柚木家族的复杂程度,远远不是她那简单的花泽家能比得上的。
所以这一次全力以赴的演奏,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姑娘无论如何也让他不要放水,更多的,则是为了给自己的音乐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可是他真的甘心吗?
如果他最后经过各种努力,终于让那个傻丫头开窍了,祖母大人却坚决反对的话,他还能像以前那样保持一颗平常心去接受家族的安排吗?
可是如果等到那个时候才反抗,会不会太晚了呢?
所以他是应该……
等等!
柚木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在很认真的思考要不要从现在开始表露出一些反对的意愿?
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