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情感。”由衣一针见血,“人的情感是一种感染力很强的东西,当你对某一样东西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即使这件东西再普通,它也会焕发不一样的光彩。而音乐本来就是感性的,比其他的东西更容易接受人的情感,也更容易将这情感表达出来。总是有人告诉我:如果感情到了位,哪怕是一首最简单的曲子,也能轻易的打动人心;但如果只有技巧没有情感,无论是多么有难度有高度的曲子,都只是一具华丽的空壳,永远不可能拿到最好的名次。”她说到最后,冷静的声音里居然透着几分哀伤。
果然不愧是音乐科的学生,说得好专业的样子。
心情急切的日野并没有注意到她难得的真情流露,她把由衣的话又在脑海里想了一遍,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拉《加伏特》的时候没有像昨天拉《圣母颂》那样倾注情感?”
“对。”由衣一边点头一边下楼。
“那么,花泽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把情感倾注到乐曲里去?”日野走到由衣面前,一脸苦恼地问。
由衣“噗”的一声笑了,说:“这我可帮不了你了,学姐。不同的乐曲有不同的创作背景,不同的人对同一首乐曲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对一首曲子应该倾注什么样的情感,是需要演奏人自己细细揣摩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嘛,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要是我真的知道药怎样才能把情感倾注到乐曲里去的话……那我就有信心超过月森前辈了。”
“所以学姐,再问我是没用的,因为我也是一个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手下的乐曲表达出我的情感的家伙,准确的说,我是一个,无法将情感注入乐曲的人。学姐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不妨去问问火原前辈,他看起来,是一个情感非常丰富的人。”
“我先告辞了,学姐。”
被接二连三的惊雷劈晕的日野茫然地点了点头。
在关上天台的门之前,由衣又对日野说了几句话——
“学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音乐更是如此,想要准确地把握乐曲的情感不像想要拥有令人惊叹的技巧,只要长年累月的练习就好。情感是细腻敏感的,你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错;也不用感觉太有压力,音乐本该是愉悦轻快的。要是太过急于求成或者心理压力太大……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以至于日野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而由衣也不打算给日野追问的机会,她手上用力,合上了天台的门。
时过午夜,惠婶不知在床上翻了多少个烙饼,一直都没有睡踏实,人的年纪一大,睡眠就越来越浅,更何况她又已经养成了每天要听到小姐回房休息的脚步声才能入睡的习惯,所以听不到由衣关门的声音,她就睡不着。
反正也睡不着了,惠婶索性起床,走到厨房给由衣冲了一杯热牛奶。
为了不打扰家人的休息,练习室全部采用最高级的隔音材料,惠婶站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一打开门,叮叮咚咚的琴声就如流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耳朵,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落地窗透进来的皎洁的月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练习室,不远处,一个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少女坐在白色的钢琴前,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黑白琴键之间来回,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在她背上,散落在她肩头,她沐浴在莹白的月光中,冷漠又高雅。
她专注于手上之事,没有发现惠婶的到来。
惠婶轻轻地合上门,按下水晶灯的开关。
突如其来的明亮打断了由衣的演奏,她抬起头,看到来的人是惠婶,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让父亲听到刚才的演奏的话,一定又会挨批评吧。
“小姐,这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看到灯光下由衣苍白的脸色,惠婶有些心疼。
“要准备音乐比赛嘛,当然要多练习练习。”由衣和惠婶说话反而比跟父母说话时轻松得多。
“那也不应该熬夜啊,多亏身体啊。”惠婶把牛奶递给由衣,碰到她冰凉的手指,皱眉道,“夜里凉,怎么不穿厚一点。”
由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搓了搓手,笑道:“你看我,弹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惠婶一边摇头,一边把披肩拿下来披在由衣肩上。
尚带暖意的披肩和微烫的牛奶激得由衣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双手捧着牛奶杯,小小地啜了一口,说:“好了惠婶,你先去睡吧,我再练一遍也去休息了。”
“那好吧。”
“恩,把灯关上。”
“关了灯对眼睛不好。”
“没关系,今晚有月亮就够了。”由衣指了指窗外玉盘一样的大月亮。
“啪”的一声,灯关上了,练习室恢复一半明亮一半模糊的状态。
由衣慢慢地喝完牛奶,把空杯子放在钢琴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把双手放在琴键上。
一个个或急促或悠长的音符出现在她指尖,交织成一首繁复华丽的乐曲,她腰背笔直,面朝乐谱,但不难看出她的双眼是放空的,也就是说,她一边走神,一边还能准确无误的弹奏出一首难度颇高的曲子,由此可见她对钢琴还有乐谱的掌握程度之高。
但是她的琴声,就像这落了一地的银辉一样,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