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这才看见他身后一排或晕或卧的人。
被谢龄用手帕敷着额头的,正是他们大理寺最好的仵作启游。
能用之人太少,江临也不是学医的,没见过正经尸体,只得道:“……我先看看,你再去找人。”
谢龄小声道:“启先生还有个徒弟……”
江临无奈颔首,没再理会裴氏母子,蒙了面巾便与展昭进了案发现场。
宿舍大门的门闩断裂,末端上了铜锁。
南面两扇窗户亦有小锁扣着。
房内炭盆未熄,地上满是血迹,抓咬之痕随处可见,江临小心避开,屏息走到近前。
陈知府浑身浴血,皮肉破碎,身上布满了恶兽撕咬的痕迹。
或喷溅、或流溢的血迹凝在桌腿和椅背之上,周遭还散落着零散的碎肉和布料。
江临尽量将眼前场景转化成有效信息。
脖颈伤口最深,背上咬痕最重,手中握着毛笔。
死前有短暂的挣扎迹象,桌上物件散落了一半,地上有多处大型犬类留下的爪印。
柜门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原本盛放着“月华明珠”的锦盒不翼而飞。
江临叹息。这案子大约是薛清都会直呼“逃过一劫”的难度。
门外的同知张友被裴光瞪得狠了,攥紧手中佛珠,诚惶诚恐地跟到江临身边。
他试图劝说:“其实教裴府将遗体领回去立刻安葬也无妨。此处是个密室,陈知府走得甚是不祥,那几个法师都说是昨夜的妖孽作祟,需得快些将他镇住才是……”
江临用手帕裹住地上的一小片衣服布料,道:“同知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也相信城中流传的‘天狗杀人’之说?”
张友被江临那骤然冷下来的面色一骇,登时汗流如注。他原本看江临生得富贵白皙,手中总摇着折扇,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对方那双摄人心魄的瑞凤眼里,竟能透出那样的压迫感。
“妖孽杀人,还要撬锁取物,当真稀奇。”江临话锋一转,“是何人发现的尸体?”
“回禀大人,下官今早见陈知府迟迟未来办公,便带了老于几个衙役来寻他,却发现这里门窗紧锁,又嗅到一股血腥气,便带人破门而入……”
江临看向名叫于良的仆役,后者哽咽道:“回江公子,与张同知所说的一样,小的发现窗户都被锁锁着,觉得奇怪,一齐撞开大门,便发现陈老爷没了气息……”
江临问:“你跟着陈知府多久了?”
“小的四年前自卖入府,跟着陈老爷才能在衙门里当差……”
江临点点头,说:“陈知府待你不薄,那你为何要伪造密室,谎称东面窗户被铜锁从内锁住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于良一凛,一瞬的犹豫令他失了辩驳的机会。
展昭看向江临的目光不乏惊讶,问:“莫非江少丞已经破解了密室?”
江临颔首:“鬼神杀人夺宝虽然荒谬,相信的人却多,作案者正是借势‘天狗’,伪造了密室杀人。宿舍结构简单,无密室暗道,大门有门闩加铜锁的双层防护,作案者便选择从窗户突破。”
裴光眼中满是怀疑,皱眉道:“可那窗户分明都上了锁!”
“屋外春寒料峭,室内点着炉火,热汽遇冷则凝,然而背阴的东窗下结的水雾却比西边少得多,说明窗户并非一直处于闭合状态……根据以上线索可知,有人出于什么目的,曾经清理过东边的窗台。”
蠢笨如裴光经此一点拨,也觉真相呼之欲出。他噬人的眼光立刻瞪向于良。
江临继续推理道:“作案者应该是从东窗离开,在擦拭掉脚印等痕迹的同时,也抹去了本该存在的水雾。随后只需趁着与众人一同发现尸体的混乱之际,悄悄将锁扣上,便能制造出密室的假象。”
于良强自镇定道:“大人,按您所说,能去上锁的人不止小人一个,您……”
“但是你说,你从屋外检查,窗户是被锁锁上的。”江临抬手指向东窗,“我倒很好奇,你在检查窗户时,是如何从屋外看出这窗户不止是从内栓住,而是还扣了一把锁的?”
屋内没有点灯,沾了湿气的窗纸一片朦胧。
一点也看不见里间的情形。
展昭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但随即产生了另一疑问。窗户只需从内扣住便打不开,为何于良要多此一举地加上一把锁呢?
于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大人,其实小、小的当时并未仔细检查……”
连裴光都听出于良在撒谎,猛地踹了他几脚,被衙役们架开还要骂道:“我呸!你这狗奴才!还敢狡辩!!”
江临看向于良的目光极冷,吐字很慢:“你已说过谎,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真、话。”
于良连忙磕头道:“我说、我说!小的也是受人指使的,求各位老爷留小的一条生路……”
未等有人承诺,额头带血的于良就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在众人面前丢下一记惊雷!
“都是他逼我的……都是白玉堂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