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洛斯知道森穆特身为知识与智慧之神图特①的祭司,确实有这能力,能见到普通人所无法肉眼看到的“神迹”。
一听说连路过的神明都跑来旁听他的壁角,提洛斯忍不住黑了脸。
“不说这些了,森穆特,我需要你即刻准备,为王做这项占卜。”
“占卜的内容是……王妃艾丽希的命运。”
“占卜过程中,你必须摒却一切人为干扰,王要的是,完全来自上天的意志。”
森穆特淡然地躬身应是:“臣下这就去准备。”
大祭司正要退下的时候,法老又补了一句:“你进行占卜的时候,王和大神官都会旁观。”
森穆特一怔,立即想起了大神官是王妃的亲生父亲。
这是要借助占卜的结果,为双方都来个明白了断。
大祭司躬身表示明白,随后匆匆退去,将法老一人留在这充满了回忆的殿宇中。
*
艾丽希猝不及防,在森穆特向她行礼的那个瞬间,退出了“荷鲁斯之眼”。
她发现自己跌坐在防腐者的囚室里,身边地面上依旧放着防腐者师徒留下的那盏油灯,灯火微微摇曳,她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摇曳。
原来这就是“荷鲁斯之眼”的妙用。
艾丽希第一反应是去看她右臂内侧象征气运的“巴”。
刚才在她进入“荷鲁斯之眼”以前,手臂上这段光柱曾经突然发亮。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艾丽希发现,自己右臂内侧的光柱竟然又短了一截。
早先只有手臂的四分之一那么长,现在大约缩减到了六分之一,幽幽暗暗的一小簇,在她肘间闪烁。
——狗头人误我!
艾丽希第一反应是她使用了一次“荷鲁斯之眼”,因此用掉了一部分“巴”。
谁知就在她盯着右臂的这短暂时间里,艾丽希亲眼目睹,这段光柱,竟然又缩短了一截……
这样一来,大概可以排除是使用“荷鲁斯之眼”的结果了。
艾丽希仰头,望着墙壁上的那个标记,重新思考。
她的猜测是:在刚才那段时间里,阿努比斯神使已将她的讯息投递给了众神。
然而众神对她的“野心”并不感冒。
祂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拒绝了她。
即便是神,也不相信她这样一个年轻女人能够从正统继承王座的法老提洛斯手里,把权柄抢下来。
他们都没有在她身上“投资”的兴趣。
失去了神的青睐,相当于失去原本就渺茫的逃生机会,所以她的“气运”值不断下降。
这也公平——艾丽希心想:是我不愿意勉强自己去邀宠乞怜,神明自然有拒绝我的理由。
但是,就真的不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了吗?
艾丽希望着肘间短短的一截微弱光芒,再次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荷鲁斯之眼”。
她绝对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虽然要把她放进棺材的人就在外面,但艾丽希还是打算最后搏一搏,尝试寻找任何线索,能让她摆脱厄运。
她臂间最后那一点点光亮突然开始绽放,“荷鲁斯之眼”周围再次出现一个又一个不断扩大的六边形,将艾丽希笼罩……
*
属于艾丽希的那一张透明面孔,再一次出现在法老提洛斯的宫殿墙壁上。
这一次,大祭司森穆特正面向正南,盘膝坐着,沐浴在殿外洒进来的银色月光下。三枚银色的蜡烛在他身边燃烧,刚好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那枚雕着捂耳狒狒的护身符已被取下,此刻的森穆特双眸紧闭,腰挺得笔直,同时双手交叠,紧紧地贴在胸前。
这年轻俊美的大祭司纹丝不动地端坐着,在月色下活像是一尊雪花石膏雕成的塑像。
他面前还叠放着一卷莎草纸,以及墨水等物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芬芳的植物精油香气,大约有镇静作用,艾丽希闻到之后略感心绪宁定——这可比隔壁防腐者师徒那里的味道清新多了。
艾丽希在原身的记忆了搜索一回,对这种“仪式”总算有些印象:这是占卜的一种,叫做“晓谕法”,是由占卜者施法,靠本身灵性从神明那里获得谕示。这种方法对施法者本身的要求非常高,放眼整个埃及,没有几个人能完成。
只有“神之祭司”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与神明直接沟通,获得神的谕示。
艾丽希刚才中断了通过“荷鲁斯之眼”的窥视,她知道法老会让森穆特占卜,却并不知道占卜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长廊的另一头,脚步声再次响起。
“伟大的法老啊,上下埃及最为仁慈的王,提洛斯陛下啊,请您念在小女陪伴您多日的情分上,让她留在您身边服侍吧!”
阳光从红色砂岩巨柱中投向法老的宫殿内,在地面上拦出一道又一道均匀的阴影。在这些巨柱之间,有一位身穿亚麻长袍的男人“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法老提洛斯的脚边。
这个男人的面相不过四十左右,但是须发皆白,看起来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艾丽希再次感到心酸:她“认得”这位。
这是原身的亲生父亲,埃及的大神官达霍尔。
原身对这位老父拥有数之不尽的记忆与依恋。此刻看见身为大神官的父亲,如此卑微乞求,原身自然于心难忍。
“上个月,王妃命人鞭打王室书记员直到生命垂危,只因为这名书记员将王赠予她的土地边界弄错了一千腕尺②……”
法老提洛斯森严的声音响起。
“上上个月,王妃命人杀掉了原打算献祭给大河的神牛阿匹斯③,据说是因为这牛的哞声吵到了她……”
“三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