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午后。
已经入冬了,万物枯凋,湿气凝落成霜。
普绪克纵马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她身上穿得单薄,骑了好一会儿的马,竟一点不觉得冷。
这两天,她没事就在林间逛游。
倒不是她蓄意要躲着那人,她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掌控不住。
断又断不了,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躲一时是一时。
呼呼的冬风吹在身上,普绪克脸蛋白里透红,那翘起的鼻尖也跟剔透的葡萄珠似的,泛着微微的橘红。
正在发愣之时,忽听有人在背后喊她,回头一看,竟然阿道斯。
“普绪克——!”阿道斯隔着老远就朝着她大喊,“原来你在这儿!”
普绪克本能地皱皱眉。
阿道斯怎么追来了?她明明留下小信叫爱妮丝不要泄密的。
爱妮丝也气喘吁吁地紧随阿道斯之后,跟她使了个眼色:没瞒住。
几日不见普绪克,阿道斯恨不得连她的发丝也要数一数,看看有没有少几根。
“公主怎么可以不告而别,知道让人有多担心吗……?!”
“走,跟我走,”阿道斯攥住她的手腕,“船已经联系好了,咱们立马出海!”
普绪克被他粗砺的手掌拽得有些发疼,在对方压倒性的蛮力之下,她根本就甩不脱。
“阿道斯,你听我说,”她只得干哑地跟他解释,“……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阿道斯眼球布满血丝,面容甚是心酸,“公主多番推辞,难道真如爱妮丝所说,爱上了那不人不鬼的东西?”
他这话含着强烈的鄙夷,恨不得普绪克扒开两眼看一看,他跟那丑陋凶恶的怪物相比是多么的伟岸。
阿道斯自问长相虽算不上英俊,却也担得起周正魁梧四字。
而且他还是屠龙勇士的后代,哪一点输给那连脸都不曾露的家伙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普绪克就算身份再高贵,也是一个女人。
是女人就要依靠男人的,而他就是她得依靠男人。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她?
普绪克却好似一点不领情。
“阿道斯!”
她揉着酸痛的手腕,踉跄地往后退一步,“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我喜欢谁跟你也无关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普绪克和那人的事还没完,她的心还在那人身上。
而且前夜那人已暗中敲打过她了,如果她敢背着他和别人私奔,下场一定不会好。
她看似自由自在,其实四肢百骸缠着无数根看不见的线,处处牵制着她。
在那人彻底放过她之前,想一走了之,着实是大胆又愚蠢的举动。
而且,她对那人……着实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难以言说,又甜又痛,神智拼尽全力地想要躲避他,灵魂又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这些,是阿道斯不能明白的。
阿道斯被如此直白地拒绝,拳头捏成一团,骨头都快捏碎了。
这一刻,他嫉妒死了那个夺走她心的男人。——那颗心本该属于他。
阿道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怕那东西来找你的麻烦?不用怕,我去找到他杀了他,一了百了!”
“你说什么呢?”普绪克觉得他更加无法理喻,“别说傻话了。”
杀了那人?
……那人若真是什么凶蠢的怪物,凭着阿道斯不要命的武勇,或许还有一线胜利之机。
可那人偏不是。
他是位无生无死的祇。
即便阿道斯和那人真的有朝一日狭路相逢,那人也不会做出什么大打出手的事情。
他是浪漫而感性的,他不爱杀戮。
他想要拥有她时,不会暴躁如烈火地把她吞没,而是柔柔慢慢地述说执念,日复一日地侵蚀她。
从普绪克的角度,他远比直肠子的阿道斯难对付一百倍。
普绪克不希望阿道斯做些什么冲动的事,那样只会害人害己,徒增烦扰。
阿道斯见普绪克神色如此冷漠,认定了她移情别恋,有种自己养了许多年的明珠一朝被他人攫取的感觉。
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男人磨了磨牙,又要动用武力。
一旁的爱妮丝看出气氛的紧张,知道阿道斯的脾气一旦发起来就收不住,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都饿了吧?咱们先歇一下,生火吃点东西怎么样?”
普绪克知道姐姐在为自己开脱,便也跟着附和。
三人在小溪边生起了一簇篝火,趁着阿道斯捡柴火的工夫,爱妮丝把普绪克拉到僻静处,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普绪克晓得自己那点心事瞒不住。
她和那人的感情,仿佛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死角,找不到出路……
爱妮丝听罢,沉吟片刻,“如果你真的想跟阿道斯远走高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普绪克烦恼地打断,“我不是想和阿道斯远走高飞。”
爱妮丝顿一顿,“……好吧,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不是说那人是中了爱神的金箭才喜欢你的吗?那么,咱们到科力亚特岛去寻爱神的神庙,求爱神解除命定宿恋,恢复你们两人的自由身,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