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非相其人,来历不明,名声大噪之前毫无声息,冬去春来,他才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有关他的传闻众说纷纭,但唯一能确认的是诸非相容貌出众,有天人之姿。
邀月对此并不上心,却不成想诸非相亲自上门,见面之后,比起他的那张脸,他的实力更令人心惊。
“那人去了何处?”
邀月动弹不得,只能开口,神情阴冷。
一旁站着的弟子将头埋得更低,敬畏道:“他如今在离宫之中。”
邀月心中一跳:“……江枫如何?”
女弟子看起来想要将自己埋到地里,死死地低着头。
“江公子和他似乎是旧识,他、他们相谈甚欢。”
怜星低垂着眼,闻言睫羽微颤,更不敢抬头看她姐姐的神情。
宫中弟子无一人能解穴,直到翌日辰时两人才恢复自由。
邀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飞身直朝离宫而去。
天光微亮,山间空旷,流云从头顶掠过,朝阳初升。
赤衣年轻人盘腿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望着飞奔而来的姊妹两人,很好地诠释了什么是反客为主鸠占鹊巢。
朝阳之下,年轻人眉眼弯弯,染上一层温暖又耀眼的橘色光芒,飘渺出尘,令邀月有一瞬的怔愣,随后停住步伐,目光冰冷地与其对视。
诸非相笑意盈盈:“看来两位施主迫不及待地想见小僧,被定了这么久,还有如此充沛的精力,着实令小僧惊讶。”
邀月冷冷道:“你还留在此处,也着实令我惊讶。”
诸非相善意地提醒:“赢的人是小僧,不是施主你。”
邀月脸黑了。
东方日出,金光覆流云,清风温柔似水。
诸非相注视着天边的赤日,道:“江枫对小僧说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强求不得。”
邀月嘲讽:“和尚还会管别人的私事么?”
离宫宫门紧闭,未有人出来相迎,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息。
邀月心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诸非相的话印证了她的预感:“出家人慈悲为怀,助人为乐,江枫拜托小僧,小僧自然要实现他的愿望。”
邀月:“江枫呢?!”
“走了。”
诸非相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下面神色不一的两人,眼中泛起趣味。
他眼力好,方才说出这句话后下面两人神色皆有变化,都是愣住,邀月随后面露愤怒,而怜星却垂下眼,神色怅然。
邀月道:“他何时走的?”
诸非相笑眯眯道:“五个时辰之前。”
“是小僧送他走的。”
年轻人还在继续说,邀月握紧了拳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夜间的风实在是有些冷——”
恰逢此时,宫门被人推开,江枫神色无奈,大声道:“大师,粥熬好了!”
他在里面听诸非相忽悠人,窘迫得坐立难安,终是没忍住冲动,出来纠正。
骗人不好,骗邀月宫主更不好。
江枫不敢想象邀月生气后会做出的行为,但唯独确定一点,邀月生气后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邀月:“……”
怜星:“……”
诸非相跃下屋顶,抬首后笑容狡黠:
“以上都是小僧开玩笑的。”
欠揍。
着实欠揍。
姊妹二人罕见地心意相通了:这和尚自称和尚,但根本没想正经地当个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一点是被抛到脑后了吗?!
*
熬粥是世上最简单的做饭方法。
但江枫是个富家公子,并不会熬粥。花月奴贴心地在一旁相助,饶是如此,两人还是顶着一脸黑灰出现在诸非相面前。
不过江枫和花月奴的感情似乎又进一步加深了。
诸非相喝完粥,放下筷子,抬眼看江枫,后者蹙着眉,一副苦恼又纠结的模样。
“你若是真想走,便直接走。”诸非相说,“有小僧在。”
江枫神情纠结,视线飘向门外。
花月奴在院中待命,邀月和怜星在隔壁的房间用餐。
诸非相问:“小僧送你的拨浪鼓还在么?”
江枫有些困惑,道:“在包袱里。”他指向一旁的红木柜,“包袱在里面。”
诸非相点点头,随后忽然来了一句:“你若是想一个人走,便拿了包袱跟小僧离开,若想带人走,便直接说。”
江枫微愣,喃喃道:“可我不知她是否愿意同我走。”
诸非相皱眉,他可不是来当感情开导大师的。
“有话直说。”诸非相果断地说,“不知道就去问,若是怕邀月宫主,小僧会替你兜着。小僧今天就会离开,下次再来的时间不定,你要是想一辈子当她的禁脔,便继续纠结吧。”
诸非相这话说得又毒又狠,却一语中的。
江枫沉默片刻,下定决心,向门外走去。
邀月对他有恩,可他不能以身相许。
情之一字,着实难测。
江枫不久前才对诸非相说过未有成家的念头,但如今却有了心悦之人,甚至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诸非相垂眼,盯着桌面的红色纹路,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管过了多久,他始终无法明白什么是「爱」。
隔壁房间门被推开,片刻后,怜星惊愕出声:“你们——”
江枫和花月奴站在院墙边的冬青树下,两人双手交握,皆是面飞霞云,情意暗涌。
怜星眼前一阵眩晕,几乎站不稳。
“何事?”
邀月起身,怜星下意识地反过身拦住她,却在邀月冰冷的目光下瑟瑟地站在一旁。
江枫握着花月奴的手,坦坦荡荡地与邀月对视:“邀月宫主。”
“——花月奴。”
邀月立时明白前因后果,被双重背叛的愤怒几乎让她头晕,可她只是冷冷地盯着花月奴,道:“我让你照顾他,你便是这么照顾他的?”
花月奴见她这副神情,怕的不敢说话。邀月威严深重,带给宫女的恐惧如影随形,即使她已决定离去,却不代表她敢反抗。
江枫强硬道:“宫主慎言。如你所见,我倾心于花姑娘,您对我有大恩,可这是两码事。”
邀月沉默地注视他。
“吱呀”一声,诸非相推门而出。
他在屋内听了全部对话,往门框上一靠,拉长语调:“说完了没?小僧要走了。”
邀月没有看他:“聒噪!”
怜星盯着他胳膊上搭着的包袱,没有说话。
诸非相若无其事,毕竟眼前发生的事他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人,三个人——或者说四个人的电影,他只是个观众。
但电影太无聊,他已经厌了。
诸非相将胳膊上的包袱甩进江枫怀里,言简意赅道:“这地方不好,走吧。”
他从邀月身旁走过,邀月伸手欲拦,诸非相抬手挡住,手上使了劲,一掌送去,邀月喉口一腥,气血上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诸非相甩开手,怜星慌忙接住险些倒地的邀月,看向诸非相的目光警惕不已。
他没有看她,话也懒得说,径直朝江枫和花月奴的方向走去。
邀月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疼痛,眼前一阵发黑,怒道:“诸非相!你多管闲事!”
诸非相头也不回:“小僧乐意。”
邀月大声道:“我必定将你们碎尸万段!一雪耻辱!”
诸非相走在最前头,朗声回应:“你杀不了我!”
花月奴心中挣扎良久,朝屋檐下的两人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