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并不如何澄澈的夜晚。
天色昏暗,月色昏黄,浓重的荷香熏得人头晕眼花。
伊吹也只是例行公事的睡不着,但现代伊吹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像要把去年没画的一口气都画回来一样,彻夜彻日的画。
无聊的下场就是肚子饿的出奇的快。
“饭桶。”
“闭嘴,要画画就专心老老实实的画,抱着一心二用的心态画画小心老师撕破次元壁顺过来踢你。”
现代伊吹真的没声了。
但真的一点声没有,又有点毛骨悚然。
好像心跳声都加了个澡堂回响一样,和脚步一起无限制放大。总体来讲,就是恐怖片里常有的日本乡下氛围。
说到日本恐怖片的日式恐怖,果然就是比美式恐怖的jump scare要高级,那种恐怖是无孔不入的,好像从睁着的眼睛和鼻孔里渗进骨髓的寒意,比没一点技术含量的美式恐怖高级多了。
中式恐怖又和日式恐怖不太一样,最了解国人的还是ch人,知道国人最害怕的点,会追着这点乘胜追击,让人后背发毛,看过一部片子需要缓好久。
‘咚’
但无论中式、日式、美式,这种极其安静的静夜里突然出现的异声,果然是烘托恐怖气氛的一把好手。
伊吹僵硬在木质的回廊,总感觉后颈好像有谁的吐息。
“伊吹。”
“啊?”
这种时候,果断要找谁来陪自己鼓气。
“我害怕,你陪我聊会天。”
“不行,我这副还没画完,老师会撕破次元壁顺过来踢断我的腿。”
“我们都是伊吹,他不知道一心二用的是哪个,别啰嗦了快给我唱小马宝莉。”
“?你有病。”
总之,在大正伊吹的胡搅蛮缠之下,他耳边响起了小马宝莉那洗涤人心的优美旋律。
除了这旋律完全不在调上。
“宰了你啊。”——磕磕绊绊哼歌的某人。
虽然感受到危险的时候直接回房是最好的选择,但感受到恐怖的时候,他已经就在厨房的门前了。
“日本馒头还是挺好吃的,你吃过吗?”
专心作画的某人完全没有理他。
“好吧。”
有东西填肚子,胃部的腺体分泌,就不是太害怕了,没有人陪着也完全OK。
在从厨房回房间的路上,伊吹看见了某扇门缝之间的光亮,明明是旧时烛台的摇摆光线,在昏暗的雾夜里居然异常抓睛。
这时候还有人没睡吗。
无论是大正时代还是现代,都有这种猝死党存在啊。
完全没有自己才是那个该担心猝死的人的自觉的伊吹没有理会,他没有从门缝偷窥别人的特殊癖好,只想在夜色凉如水里尽快回自己的被窝。
然而,最先感知到的是鼻尖弥漫的血腥气。
隐藏在厚重的荷香里,就像香水的后调一样,鼻腔细胞对荷香麻木之后,下一个感受到的就是腥臭的血味。
那是极度新鲜的,大量的血液弥散开的味道,一旦察觉,就好像耳边也响起了粘稠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伊吹停下了脚步。
夜色中的摇摆火光异常显眼。
在木制的回廊中,披着亚麻纹和服的黑发少年向摇摆的冰冷火光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只剩最后几脚的距离,半掌大的门缝足以让他看清门内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的视线聚焦的前一秒,后颈的毛绒感受到微凉的风。
“盐月君。”
伊吹猛地睁大眼,控制不住平衡地踉跄向前摔去,膝盖重重砸上地板,一手扒着纸门,勉强没有平地摔。
“嘶……”
‘膝盖骨被磕才是最疼的’
古人诚不欺我。
“哎呀,你这孩子,没事吧?”
没有一点声息就出现在伊吹背后的教主在他身边俯身,正关切地问他。
“没事。”
才怪,都出血了。
明明没有一点尖锐物,只靠摩擦就能磨掉膝盖骨上薄薄的这层皮肤。
血正从磨损的皮肤一点点渗出,逐渐凝成血珠。
“嗯……”
七彩的瞳孔似乎正盯着那血珠看。
冰冷的折扇前段压上磨破的血肉,金黄的金属沾上血渍。
“疼!”
力道疼的伊吹一瑟缩。
“真可怜呀,很痛吧?”
要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能稍微把扇子抬一抬会更有信服力。
虽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剧痛,但落在膝盖这个位置,还有一把冰冷的扇子在伤口上面压着。
在伊吹挥手之前,童磨收回了那把折扇。
“盐月君,这个时候怎么不在房间睡觉,睡不着吗?我可以为盐月君唱安眠曲喔,要听吗?”
从表面上看,童磨对伊吹很好。
伊吹和他无根无据,童磨不仅救了他,给予他安身立命之所,还处处照顾。
亲切的不像是陌生人。
“……抱歉,容我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那柄扇子一直被童磨拿在手里,还是贵金属。
万一感染到要在大正这个医学完全不发达的时期截肢,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欸……”
童磨的视线又盯着他的膝盖看。
“应该不是太严重的伤口吧……因为盐月君感觉很痛吗?”
他似乎是单纯的困惑,不是阴阳怪气。
伊吹思考了两秒该如何跟大正年代的居民解释‘细菌感染’这回事。
“因为在伤口上有细菌的存在,没有皮肤的免疫防护,细菌会深入人体,破坏细胞,最后演变成整条肢体的坏死,也就是感染。”
这个年代青霉素还无法量产,几单位就弥足珍贵。
童磨微微睁大了眼。
“那可真是,我都不知道……盐月君,要我陪你去处理伤口吗?这样说起来伤口会变得很糟糕吧?”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您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
童磨一愣。
“虽然的确如此……不过不要勉强哦,盐月君,要是你真的感染而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不知为何,伊吹看他的表情,感觉他不是在为他担心,真的如其所言,只是在困扰某事。
此时的童磨莫名和他一贯表现出的温柔割裂了。
但仅是下一秒,他又露出一贯的亲切样子来。
“来,能站起来吗?”
是夜晚的光线太昏暗了吗。
递到眼前的手泛着不自然的白,甲面好像有一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