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着绷带的纤细手指摇晃酒杯。
伊吹意外地看他一眼,用喝果汁的动作掩饰忌惮,‘嗯’了一声,没否认。
“嗯……?太宰也知道?”
织田后知后觉地加入话题。
“不知道唷,是鼻子。”太宰笑眯眯地指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有松节油的味道。”
那你还真厉害,我都换了三套衣服了。
“我最近大概会很忙。”
伊吹真情实意地叹息。
“能争取到三倍加班工资就算胜利。”
“真是有原则,伊吹君,这点也不赖。”
“谢谢夸奖。”
.
被坂口夸赞有原则的伊吹如愿以偿争取到了三倍加班费。
“艺术品……”
甲板隔间,赭发的少年正蹲在一副向日葵前,紧皱眉头。
“和之前的那副有什么不同……?”
之前的那副也是向日葵,两幅画分别出自同一静物的不同画家。
“上一幅更注重形体,这幅更注重光影,看,这一副直观看上去更朦胧吧。”
伊吹叼着菠萝包跟他解释。
说来惭愧,虽然都是他欣赏的画作,但一时接触大量美术品,即便是他也需要时间消化。
总之,能尽量提高作品运输时的待遇,减少运载损耗,就算现今小阶段的胜利。
“的确。”中原侧过头问他,“哪一副更好,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在艺术品前说这话稍微有点失礼。
“撇去物质世界,就你本人而言,更喜欢哪副?”
中原思考的时间不久。
“前一幅?感觉前一副更真实,一般向日葵不会有这种重瓣吧。”
“真实啊。”
注意到伊吹的表情,中原略感困窘地伸手扶住帽檐。
“怎么了……哪里说错了?”
“艺术这东西很主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伊吹把吃了一半的菠萝包拿在手上,对这种话题不自觉认真。
“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从现实世界跳出,将向日葵的刻板印象丢掉,怎么说……从外星人的角度看这幅画?”
“……外星人?”
中原诧异地重复,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转头看向画作。
艳丽又无言的黄色花朵在光影织造的薄雾背后,朦朦胧胧。
泛黄的陈旧画布搭在椴木甲板上,犹如将整个隔间的光线晕入其中。
恍如隔世。
中原掐着下颚,斟酌措辞。
“稍微,能察觉到温柔……柔和?”
喔,大进步。
伊吹嘴角扬起笑意。
“我给不了正确答案,不过这幅画的作者是女性,说不定是独属于女性的温和。即便是同一处景,依照性别、经历、个性不同,画出的东西也不一样,才会有那么多流派。”
“这样。我还以为画的越像越好。”
出身镭钵街的中原对艺术的了解程度有限。
得知即将要走私艺术品时,还难得头疼了一会儿。
“只是画得像的话,十年,二十年,一直练下去,总能画出堪比照相机的作品。被称为画家的人啊,不仅仅是拍照——甚至是摄影师——都是在传达自己内心的语言。
“越真挚,越诚实,越是打动人心,越是爆发出闪闪发亮的光芒。这种注意到别人忽视的罅隙,毫不损失地将内心之物传达出去的才能,就是‘天赋’。”
所以艺术界才有‘天才’一说,即使不会什么笔法,也能创作出震撼心灵的佳作。
说到底,学习技法不过是为‘表达’的过程搭桥。
伊吹脸上挂着笑,莫名想起不少穿越前的事。
真遗憾啊。
我没有这种天赋。
我看不到什么他人看不到的罅隙,我的画只是在‘画’,而不是‘表达’。
无法打动人心,亦无法将内心剖析于外。
他早就对自己不是‘天才’的事实了然于胸。
在此事实上,凭着一腔热情和掩藏的不甘,一路向上攀爬,爬到同龄人翘楚的位置,就读梦幻般的艺术学府。
但越往上,越能窥见的,年龄和语言都无法遮蔽的才华便越发耀眼。
就在自己身边,午饭时还和自己嘻笑打闹,大口塞饭的样子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一旦拿起画笔,名为天赋的东西就闪闪发亮。
那时,他就站在他们身后。
望着才能的世界,像是站在聚光灯外。
对永远够不到那仰望的高度这一事,感到无与伦比的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