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十年,大燕淳化帝驾崩。
太子冲龄践祚,又正值强敌环伺,风雨飘摇之际,为稳固朝纲,先帝留有遗诏,命靖穆王梁潇与枢密使王谨共同辅政。
靖穆王梁潇执掌河东道十万精锐,兼任辅政王,大权在握,各官宦世家争相献媚,都期望能与他联姻,借其荫势,从此扶摇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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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来,春风含絮,桃之夭夭的时节。
靖穆王府门庭鼎沸,热闹纷呈,王府门前那一对须弥座狻猊石雕威风赫赫的伫立,眼看着登门拜谒之人络绎不绝,将一幅又一幅美人画卷送到许太夫人的手里。
许太夫人是靖穆王梁潇的生母,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姜氏,更何况姜氏过门七年,至今没生出个一儿半女,更是让急等着抱孙子的她颇为不满。
眼见儿子高步蹑鹏程,位极人臣,显赫尊荣,心中更加有底气,便动了要替儿子纳妾的心思。
许太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性情乖张,听不得“纳妾”二字,起初不敢声张,只命人悄悄放出话去,说要结实好生养的姑娘。
消息传出,金陵城中的世家们纷纷托关系送画像,期望自家女儿能嫁入王府。
许太夫人翻看了几幅装裱精美的画卷,卷底写着美人的出身来历,看得她直咂舌,把替她跑腿的小厮叫进来,问:“你可跟人说清楚了,只是纳几个侍妾,这怎么还有三品大员家的嫡女?”
小厮堆笑回:“说得再清楚不过,人家说了,只要能进靖穆王府,就是给咱家殿下当个婢女也是甘愿。”
许太夫人闻言一愣,抬手扶了扶鬓侧的赤金孔雀石步摇,不禁得意起来。
她出身乡野寒族,原先只是老王爷的一个外室,生了儿子才被接进王府,在王妃主母面前讨生活,很是做小伏低了些年。
而她那儿媳姜氏却是王妃的侄女,出身闽南将门,正儿八经的高门嫡女。
许太夫人总觉得自己在儿媳面前抬不起头,偏儿子梁潇在外头杀伐果决,在这女人面前却就爱犯贱,夫妻疏离这么多年,却连个通房都不肯收,更别提纳妾。
如今梁潇贵为辅政王,今时不同往日,而闽南姜家早已获罪败落,地位扭转,非得借机打压一下姜氏的气焰,好好抖抖她做婆母的威风不可。
想到这一层,许太夫人更精神盎然地翻看起画像。
倒是她身边的周娘子觉出些不妥,试探道:“要不要先向殿下透点风,万一他不愿意……”
“他敢!我是生他养他的娘,连给他纳个妾都不成么?”
虽这样说,但想起儿子那恣睢倔强的性情,许太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忖了忖,忽而眼睛一亮,想出个好主意。
姜姮中午小憩了半个时辰,是被窗外澄澈刺目的阳光晃醒的,她自横榻上起身,眸中笼着一层薄濛濛的雾气,带着陷入梦魇的迷茫痴怔。
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多年前的光景,陈年旧事恍若烟障,惹人流连,摧人心肝。
她抱着被衾蜷坐在榻上许久,想起梁潇去襄邑巡视驻军前,因为两人帐内云雨时姜姮略走了些神,引来梁潇不满,恶语相向,姜姮反唇相讥,便就吵了起来。
梁潇疑心病重,总觉得姜姮当年嫁他嫁得不甘愿,心中另有所爱,成婚后,不许姜姮出门,不许她见生人,将她囚禁在王府整整七年。
那日争吵激烈,梁潇忽得将姜姮抱起抵在轩窗台上,修长匀亭的手指徘徊在她的颈间。
他目中流转着骇厉冰冷的光,姜姮一度以为他盛怒之下想掐死自己。
谁知他半拥着她冷静了一会儿,于她耳畔轻叹:“我是要关你一辈子的,我们有一辈子可消磨,总能一点一点将你心中辰羡的影子抹干净,把你那点可笑的傲骨一寸一寸敲碎。”
姜姮僵直地被他拢在怀里摆布,如身在冰窖。
这些年,姜姮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他的暴戾与喜怒无常,也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但想起他快要回来,还是忍不住浑身冰凉发抖。
直到侍女棣棠进来说,许太夫人身边的周娘子来了,她才重新打起精神,让棣棠伺候她披衣梳妆。
家常的胭脂水乐晕锦盘绣襦裙,雪色披帛,梳参鸾髻,斜簪一支小珠穰花飘枝簪,耳边垂下双剔透的羊脂玉耳坠,素净又不失贵气。
姜姮原本就生得极好,在闺中时堆金砌玉地供养着,灼若芙蕖,娇似朝花。此刻面容干净姣美,一尘不染地映在日光里。
那是一张极美艳的脸,肤白细腻如新雪,眼尾上挑,冶艳入骨的风姿,懒懒一顾盼,便有颠倒容华的姿色,晃得人眼前都亮起来。
连周娘子这个女人家都看得呆了一瞬。
她踯躅良久,迟迟不言,棣棠在旁脆生生地说:“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婆媳不睦,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两个院里的侍女互相看不顺眼,不过维持着表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