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谷启的苦恼还在后面。 今天晚上的月儿很明、很亮,早春的风吹过北沙河,荡起的波纹把投影在波心的月儿托起、沉下、揉碎、复原,绘出一河斑斓。 如果不是鬼子闯进鲁南,此时这北沙河边应该是另一番景象:农人们喝着高粱做成的糊涂,谈着麦子的长势,议论着城里哪家羊肉汤味道更纯正的时候。可惜老天不长眼,给人间降生了一群两条腿的畜生,把早春的鲁南田园风光画卷活活涂抹成了人间炼狱图。 陈离在北沙河铁路桥边遇上了突围出来的一二五师和一二七师,一看队伍被打成这样,陈离喉头发酸,看着一身血迹的一二五师师长陈鼎勋就说:“突出来就好,突出来就好!” 陈鼎勋一脸惨然:“鬼子的火力太猛,战壕都被龟儿子的飞机给炸平了。飞机炸完是大炮,大炮打完是坦克,坦克后面是轻重机枪和掷弹筒,弟兄们血流成河,全部阵亡了也守不住。想想我们以前在四川哥子几个掐架,打来打去,那阵势和鬼子的火力一比,简直是小娃的鸡鸡儿,不算个球!” 陈离已经知道几个团长死的死、伤的伤,和陈鼎勋一商量,就决定将部队再次缩编。一二五师和一二七师各缩编成一个加强团,由二人亲自率领。陈鼎勋率一二五师在铁路桥一线的北沙河边布置阵地,和三七0旅的阵地连接,准备阻击从界河正面和从深井来的鬼子。陈离率一二七师和一二二师三六四旅张宣武团去袭扰龙阳店的鬼子。 分别的时候,陈离告诉陈鼎勋,六十七军韩勇处来了参谋处副处长,他告诉王铭章总指挥,不能构筑单线阵地,应该把阵地构筑成一个个三角形,彼此相连,这样鬼子突破一点就会遭到两面打击,有利于部队与鬼子缠斗,免得阵地一旦被突破就全线崩溃。 都是打仗打老了的人,一点即透。陈鼎勋马上叫来参谋,按三角阵型迅速划出布防图,让三七0旅也依图作业,组织部队连夜构筑工事,并派工兵在铁路桥上埋设炸药包,准备炸桥。 陈离见张宣武团队伍完整,就想大干一场。张宣武也有此意,想趁夜色掩护,集中两个团发动夜袭,将日军赶回北沙河以北。 陈鼎勋在界河阵地坚守两天,对鬼子的火力和战斗力知之甚深,一听陈离和张宣武商量着要把鬼子赶回北沙河北岸,就连忙摇头说那不可能,不要说两个团了,把北沙河一线所有兵力集中起来都实现不了。很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陈离想了想说:“王师长告诉我说,那个六十七军参谋处副处长告诉他,明天一早,在北沙河一线阻击后,把部队撤离阵地,放鬼子南下攻击藤县,让守城部队依托城防工事杀伤鬼子,我们最好把主力隐蔽起来,四个团集中到一起,抱成团,派小部队不停地袭扰鬼子的辎重部队,让鬼子不得安生。明天夜里抄鬼子后路,最好能炸毁鬼子的炮兵阵地,这样对固守滕县的支援最大。” 滕县保卫战的时候,四十五军是在16日上午从界河撤退的,当时日军已经开始攻击藤县。部队溃败下来后,由于指挥官陈离重伤,无人指挥,成了一盘散沙,绕过滕县向临城撤退,导致滕县守军成了孤军。这些溃散的部队,大部分成了日军保卫滕县部队的坦克和骑兵的猎物,损失极大。而四十一军的一二四师部队则从深井一路阻击鬼子,撤到滕县外围,与鬼子胶着一起,部队伤亡三分之二。一二二师三六四旅张宣武团先是派一个营跑步回城增援,随后另两个营被打惨后也退回滕县守城,全部壮烈殉国。只有王振文团从平邑回援,在龙阳店遇到鬼子主力,只有一个营进入滕县,其它部队只好退回临城,得以保全。 现在由于朱良清和王鹏举的到来,二十二集团军洞悉鬼子阴谋,迅速调整部署,四十五军也在日军攻击藤县前撤了下来,部队建制还算完整,经过陈离和陈鼎勋战场缩编,保存了一定战斗力。加上三六四旅张宣武团和留守滕县的三七0旅一个团都是生力军,二十二集团军在滕县的部队与日军还有一拼之力。 陈离这一说,几个人就觉得六十七军的战法好,既能支援固守滕县,还能减少伤亡,马上就学开了六十七军的战术,派出了几支以排为单位的小部队,告诉他们,目的是袭扰敌人,不在于消灭多少敌人,打了就跑,让鬼子一夜不得安生。 这一下,赖谷启也感受到了什么叫烦恼。整天晚上,各部队宿营地周围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不断,搞得赖谷启一夜未眠,头都是疼的。 这几支出击的小部队因为不是敢死队,长官说的很清楚,打了就跑。结果战果很不错,大部分都回来了,每人还都带着缴获鬼子巡逻队、哨兵的三八大盖和手雷,在战友们面前很是炫耀了一番。 一见袭扰部队有这样的战果,陈离、陈鼎勋、张宣武更加坚定了学习六十七军战法的信心。 黎明时分,北沙河一线的阵地基本修好了。王铭章到前沿检查了一下,听了陈鼎勋和三七0旅关于界河和深井防守战的报告,知道日军火力太强大,这北沙河一线不可能守住。如果一旦防线被突破,滕县周围方圆几公里内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部队很容易被敌人分割包围,形成溃退。 陈离趁势提出学习六十七军战法,与其在这里死打硬守,把兵力消耗在鬼子的狂轰滥炸下,不如把部队运动到敌后,断鬼子的后路,寻机歼敌。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认为滕县必须死守,上峰的命令是守三天,按照日军的火力和二十二集团军的战斗力,这三天很难守下去。城墙挡不住鬼子的飞机大炮,又没有对付鬼子坦克的武器,有的只是兄弟伙的一腔热血。恐怕是热血流进,依然挡不住鬼子的脚步。最后,王铭章决定,调张宣武团入城,由张宣武担任滕县城防司令,指挥王振文团和留在滕县的几个师部、旅部的警卫部队、民团组成守城集团,固守滕县。城里的三七二旅立即出城,固守南沙河,保持滕县与临城集团军部的联系。陈离指挥一二五师和三七0旅在北沙河阻击日军后,相机撤离,到东沙河的铁路以西地区隐蔽待机,随时回援临城,支援滕县和南沙河作战。到晚上可以秘密运动到敌后,抄鬼子的后路。 部队调整部署完成后,天已放亮,残酷的一天开始了。 由于有在沧县被打击的教训,加上寺内寿一大将的训令,从界河正面突破的鬼子,昨天晚上并没有乘胜追击突围的四十五军。一大早,鬼子开始在界河街上行凶了。卖馍馍的史克增还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起来烧火蒸馍。馍熟了,史克增端起一笼热腾腾的白馍就放到门口,正要喊一声“热馍来了”,一个鬼子兵就看见了他,端起步枪就打,史克增一下就扑到了热馍笼上,汩汩而流的血把一笼白馍全部染成了红色。 就这样,界河街上没有来得及跑掉的十几个村民,都被日军屠杀。 杀上瘾了的鬼子到了西万院村,村民们都逃了,只有一户姓刘的,因为女人想把孩子的棉裤缝好再走,就这一迟疑,让鬼子的骑兵赶上冲散了,三个成年男人全被鬼子骑兵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