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披星戴月的向东疾驰而去。 嬴政却是缓缓向西而行。 车队的气氛十分沉凝,气压低的让人不敢呼吸。 所有朝臣即便心中有万千思绪却也都不敢开口言说,只能疯狂用眼神交流。 所有士卒都握紧了兵刃,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甲胄兵刃碰撞后发出了声音,触怒了嬴政。 马车内,嬴政自责轻叹:“王弟,是乃兄对不住你。” “但寡人怎能收回成令!” “寡人又怎能不申斥吕不韦!” “寡人不得不如此,哪怕吕不韦果真因此番申斥而死,寡人依旧要如此施为。” “万幸,还有王弟!” 这一次的风浪太大了。 吕不韦的野心也太大了。 嬴政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与其不申斥吕不韦、放任吕不韦愈发嚣张,嬴政宁可让吕不韦去死! 所以嬴政不可能收回成令。 唯一能够在双方之间进行转圜的,唯有嬴成蟜! 想到这儿,嬴政突然笑了:“仲父啊!” “你不是自诩拥有全天下最多、最好的门客吗?” “可你那些门客却都想让伱去死!” “你不是劝谏寡人尽快处死王弟,以免他日王弟威胁寡人吗?” “可当你身处险境之际,却唯有寡人的王弟能救你!” “仲父啊,你看错了寡人,你更看错了王弟!” “你错的一塌糊涂!” 这一刻,缭绕于嬴政心头许久的阴霾散开了些许。 仲父确实在很多领域都很优秀。 但论识人心,寡人比之仲父却更胜一筹! 心里正惦念着嬴成蟜呢,一道呼声便传入嬴政耳中。 “长安君有要事上禀大王!” 听到太医宋安的呼声,侍郎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嬴政已经迫不及待的低喝:“传!” 马车停驻,宋安在侍郎们的看护下迅速抵近五马大车。 嬴政撩开车帘,面色肃然、手指却在微微发颤的沉声发问:“何事?” 宋安当即拱手:“长安君令臣转呈大王一物。” 嬴政就怕宋安说嬴成蟜伤口崩裂、血流不止、危在旦夕了。 没听到心中最为恐惧的那个回答,嬴政明显放松了些许:“何物?” 宋安将背在背后的两个箱子放在地上。 即便没有打开箱盖,嬴政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担忧更甚。 嬴政不自觉的发问:“长安君伤势如何?可有因行动崩裂?” 宋安紧张的回答:“启禀大王,臣不知。” “臣回程之际,太医令刚刚登车,准备为长安君诊治上药。” 嬴政心中担忧久久无法退去,却也只得颔首:“寡人知之矣。” “自去休息吧。” 宋安轰然拱手:“唯!” 嬴政淡声吩咐:“将这两个箱子送上马车。” “加速回宫!诸位爱卿自去休息。” 只留下一句吩咐,没在意群臣反应,车门便完全闭合。 车队入宫,直接停在嬴政的寝宫门口。 嬴政一手拎着一个箱子,面无表情的直入寝宫最内侧的偏殿。 不同于其他殿宇,这座偏殿的布置格外简单。 整座殿宇之内就只有一个软榻、一方案几和两个人形木架。 左侧木架上挂着嬴成蟜雍城之战时所用的大氅。 右侧木架上则是挂着嬴成蟜灭魏之战时所用的大氅。 嬴政将两口箱子放在案几之上,满怀忐忑的打开了箱盖。 浓郁到近乎散不开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肆无忌惮的闯入嬴政鼻腔之中。 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件混杂着血液、脑浆、胆汁等人类体液,以暗红为底色,以黄白绿为配色的抽象派大氅。 不! 或许用破烂皮子来形容它更为恰当。 一道巨大的裂口横贯大氅左中侧,近乎将大氅完全斩断。 六条小型裂口散布于大氅各处,更有四十余个洞口密布于大氅之上! 嬴政双手颤抖的拿起了这件大氅,生怕自己稍用力一些,这件大氅就会被扯成真正的破烂! “寡人赠与王弟的大氅,是白色的啊。” 喃喃间,嬴政心口剧痛。 若非这是嬴成蟜亲自令人送回来的,嬴政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送给嬴成蟜的大氅! 而在拿起大氅之后,一套同样被血液、脑浆和各种体液浸润的甲胄出现在嬴政眼前。 嬴政赶忙拿起了其中的胸甲,又拿出了披膊、头盔。 看着凹陷的甲片、破碎的皮子和数处漏光的孔洞,嬴政抓着大氅委顿于软榻之上。 “王弟。” “寡人有愧于你啊!” 一件大氅就对嬴政造成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而这一套甲胄更是直接清空了嬴政的血条! 唯有最后那口箱子始终摆在嬴政面前未被开启。 即便嬴政很清楚,那口箱子里躺着的必然是陪同嬴成蟜征战八方的长戟。 但嬴政不在意嬴成蟜用这柄长戟杀了多少人,嬴政只在意嬴成蟜受了多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