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日出时分依旧色漆黑,独独长安君府已是灯火通明、人影闪动。 “肤施的羊可送来了?快快送去后院!” “侍女仆从不够就从吾的长安宫调宫女宦官来,今日宾客必当良多,切莫有任何纰漏!” “嬴奉常可已至?速去请!” 韩夫人身着华服,在长安君府内来回走动,双眼不断巡视每一个细节,干脆利索的下达各种命令。 长安君府上下千余人被韩夫人如臂使指。 但最关键的人物韩夫人却一直都没看见。 “蟜儿尚眠否?”韩夫人笑骂一声:“今日乃是蟜儿初纳妾之日。” “吾为其前后奔走,他倒好,好像今日无事发生一样,还在酣睡!” “书史柔,去唤蟜儿从速起身,沐浴更衣!” 没多久韩柔便匆匆而回,低声回禀:“夫人,君上昨夜未眠,彻夜没有离开后书房。” 韩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也转回平淡:“善。” “代吾照看着些,吾去寻蟜儿。” 带上十余名女宦,韩夫人迈开长腿向后书房而去。 推开房门,韩夫人就见嬴成蟜头戴爵弁,身穿玄色为主、红色为缀的玄端礼服正坐于案几之后,显然早已沐浴更衣完毕。 但案几之上摆放的却不是用于正式场合的华贵礼剑,而是那柄陪着嬴成蟜出生入死的秦剑! 案几之前,八夫、卦夫等六十余名久战生还的老家兵皆正坐于此。 每一名家兵都穿着庄重的喜衣,但衣服里却都有些鼓鼓囊囊,若掀开衣服一角便能看见藏于喜衣之下的皮甲! “母妃!”见韩夫人站在门口,嬴成蟜长身而起,低声吩咐:“都出去吧。” 一众家兵齐齐拱手:“唯!” 韩夫人也淡声开口:“你等也都出去,守在门口勿许任何人靠近十丈之内。” 韩熏等一众女宦屈身一礼:“唯!” 待家兵女宦尽数退去,韩夫人亲自关上了房门,缓步走到嬴成蟜面前:“杀心未退?” 嬴成蟜轻声一叹:“难退。” “张安的分析没有错。” “今日确实是杀燕太子最好的机会。” “唯有于今日杀燕太子,才能将燕太子之死而造成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甚至近乎为无。” “但若于今日之后再杀燕太子,兹事大矣!” 鞠武为燕丹做出了分析。 张让也为嬴成蟜做出了分析。 如果嬴成蟜有心杀燕丹,今就是最好的时机! 燕国公主嫁入长安君府未得嬴成蟜同意,嬴成蟜心里有气也是理所当然。 燕丹对嬴政毫无恭谨,为弟、为臣皆有理由为王而杀燕丹。 于今日杀燕丹,嬴成蟜师出有名! 而在燕丹死后,燕王喜难道会因为燕丹的死便怒而兴兵吗? 概率几乎为零。 对于燕国而言,在没有盟友的情况下单独与秦开战几乎没有胜算。 除非战事不可避免,否则燕王喜都不会因为一名并不受宠的儿子的死而与秦开战。 燕国公主的入府便是给燕王喜服下的一颗定心丸。 只要嬴成蟜对燕国公主多加宠幸,燕王喜自会心安。 但若于日后再杀燕丹,这颗定心丸便没了用处,燕王喜很可能会因恐惧而做出一些出乎秦国意料之外的决定。 综合各方面考虑,如果嬴成蟜想在不开启国战的情况下明杀燕丹,今就是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韩夫人认真的:“吾不知你为何杀燕太子之心甚隆。” “吾亦不会强劝你改变主意。” “只是其中后果伱可考虑清楚了?” 嬴成蟜笑了笑:“为安抚燕国,儿必须要被惩处。” “这封君之位王兄必不会罢,但儿身上担着的官职肯定是要被黜落些许。” “不过无碍。” “儿本就不愿置身于朝堂之上,若是没了那些案牍之忧,儿也能偷得半日清闲去钓钓鱼了。” “如此也可令虚附于儿的羽翼自行离散。” 灭魏之后,大批中基层官吏便向着嬴成蟜附着而来。 这并不符合嬴成蟜的心意,也不符合嬴成蟜的利益。 嬴成蟜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自斩一刀,斩去那些虚附的臣属,以免势力过大后难以控制,甚至与嬴政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 韩夫人却摇了摇头:“吾所言非是朝中的后果,而是大王会如何看待此事。” 嬴成蟜默然无言。 韩夫人声音转而肃然:“是否要于今日杀燕太子,与利弊无关,与时机无关,与大局无关。” “若蟜儿应允大王于今日杀燕太子,便是阻碍重重也该于今日杀燕太子。” “但既然蟜儿应允大王不杀燕太子,就不该违诺!” 嬴成蟜轻声一叹:“这也是儿彻夜思虑之故。” 即便二世为人,嬴成蟜也不会忘记荆轲刺秦王那篇文章。 与其增强嬴政的个人防护能力,嬴政更喜欢将危险消灭在萌芽里!